高牙大纛向邊隅,無數衣冠拜路衢。

有石燕出誰與勒,空教軍士困馳驅。

總之大軍所過,雞犬皆空。忠賢禁得部下,禁不得來迎送的人役。忠賢不用夫馬供給,卻省不得來迎接的夫馬供給,豈不都是忠賢生事擾民。才一到京,車塵所至,早已排列下許多迎接的官員。但見:

左列著些師濟文官,魚帶素衣屯墨霧;右布著些猙獰武將,錦袍金鎧結奇雲。跪的

跪,伏的伏,這便似覓乳羝羊;揖的揖,躬的躬,也好像舒腰猛虎。呈手本,紙飛如雪;

聽班聲,響振同雷。隻疑巡狩駕初回,除卻六飛渾不似。

才接得完,又一班的到私宅問安。這些人自這樣趨承連他沒人說,也不知某人接,某人不接,某人來候,某人不來候。就是緊要的人見幾個,不過隻一麵,也沒有說幾句話。這一回來麵了君,卻又將待自己厚薄的,定邊上撫按的賢否,據撫按的冊籍,定司道將領的黜陟。先前也把朝內文武顛倒將完了。這遭便把邊關文武顛倒一番,本以為巡邊糾劾的局麵,那些朝裏事務托這幹親信管領的,又誰知隻作承崔呈秀作個騙局,做個樂地。正是:

富貴極時營樂事,止求聲色樂餘年。

畢竟呈秀如何騙人,如何作樂,要知詳細,且聽下回分解。

威加中宮之父,蔑主奴之分;親行邊塞之區,攬將相之權,俱係第一等凶惡。看官著眼著眼!

第二十九回 假虎威崔郎納賂 獻美人樂工得官

半階明月冷朱扉,轉眼榮華去不違。

猶促舞娥翻翠袖,浪催歌伎奏金徽。

撲滿勢成難守富,冰山覘見不成威。

撫心每笑守錢客,空想長繩係落暉。

嚐笑一人之精力也有限,一生之歲月也無多,隻合隨緣過去。那貪癡的人,苦要做千年之計,貪位慕祿,漁色弋財,若論起他平日這等竭一己之精力錢財去奉承人,也該挖人的肉來補自己的瘡。隻是如唐宰相元載,專權納賂,到後身遭誅戮。不要說別的物件,隻胡椒也有八百斛,何等富盛卻都抄沒入官。美妾薛瑤英,也嫁作了裏人之妻,卻徒惹得人一場笑話,故此道那魏忠賢得權在閹割,吃虧在閹割,若不閹割,燕趙的麗人,吳越維楊的美女,要也不下六院三宮,要也不少西施、鄭袖。隻因他沒處用,所以輪得到人。若論奉承他的,既舍得自身作兒,怎舍不得妻女作妾,一發好將來進奉他了,那一個身邊還不擁得個美人?

話說忠賢自行邊之後,中外服他威令,文武出他門下,看得地位越高,廠情隔得越遠,全憑李永貞、劉若愚、田爾耕、崔呈秀一幹人。但內中劉、李兩人,內官人不易近,田爾耕武官人不屑向他,都宗著一個崔呈秀。那崔呈秀倚著是魏忠賢得意的幹兒,怕那個緝訪,就做出來時節,又會得卸與別人。就像害禮部尚書李思誠的樣子,卻又自幹幹淨淨,他便大開著門,受人的賂:凡一應差滿官員,有禮相送。他巡視工程,一應薦舉官員有禮相謝,這都是公禮該收的。他卻倚著勢濫收,凡一應京堂會推,監司遷轉,他都在裏邊拿班作勢詐人錢財。況又有因著推遷壞官的人,一發來尋他。至於文武兩急選大選,都去討分上。有那一向冷坐要他青目的,有那遭人彈劾求他解救的。有那選了外官問他討書吹噓的,他都不推辭。但是厚禮送他,無有個不領納的。輪到他遷轉生辰節序,那一個不趁此機括來饋送,他也那一個的不收,弄得個司空府也不似司空府,是個廣積庫總憲堂,也不是個總憲堂,是個雜貨攤。直至他勢改時,尚有人在揚州重價購求美女、囗人、金幣不計其數來送他。則當時送美女的事也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