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那忠賢,自逐去了張國紀,他還不中意,那侯巴巴已了不得感激他了。他又聽信崔呈秀這幹人,重覆提起那東林楚黨事,顛倒把門戶兩個字來害人,如翰苑詞臣中,便有如學士唐大章、曾楚卿、洗馬賀、逢聖,修撰莊際昌,編修陳仁錫、朱繼樣、薑日廣、黃道周,簡討楊世芳、丁進、胡尚英,俱以升轉削職。庶常關仲儼、劉垂寶、馬之驥,俱以散館得逐。卿貳中便有少司馬郭鞏、少司空範濟世、太仆徐揚先、太常崔爾進,皆遭摧抑而回。科臣中有戶科劉先春、工科王夢尹,道臣中有禦史王業浩、陳以瑞,或以例轉京堂落職,或以題差除籍。部寺中有驗封郎晏清、大理丞彭鯤化、皆以門戶二字錮他閑住。他把朝廷上方正之士掃除一空,他自家黨羽如李夔龍、吳淳夫、田吉,或是僉都,或是京卿,或是侍郎,躥轉尚書,今日銀帶,明日垂黃,後日懸犀,再後佩玉。直是四時仕宦。其餘超級驟升,或得節鉞開府,或暫翱翔冷寺為開府京卿地位。他把中外緊要之地,布置極滿。那魏忠賢有了這幹人,直是深居高拱,沒些事做得,因而遂有這些和尚鑽進去,替他說些因果,哄他種甚善根,如五台和尚浴光他獻甚天花來,是五台出的,一朵可值銀四五兩。生辰送甚集福延齡疏,一騙就騙伍百錠元寶去。整修蘆溝橋,這也便是勸他回頭修善的意思。隻是他走跳的雄心終捺不定,便要乘空巡邊,這些掌家人等也都思量道:“出去可以收些賄賂。”也極力攛掇。就是李、劉兩親信。田、崔兩幹兒,也不敢拂他意兒。他便題過一個本,把內事托了李永貞,外事托了崔呈秀,道:“凡一應章奏,可待的都等咱回,不可待的送到俺軍前來。”分付已定,擇日起行。先是侯巴巴,次後田、崔兩個,向私宅裏把酒餞了行,送了許多下程,道備途中食用。又有好些金幣,道備途中犒賞。他至日辭了朝,掣了三千忠勇軍,出皇城來,好不威闊。隻見:

繚繞繞旌旗弄影,彩雲中萬千條怒蟒翻身;錦團田幢蓋高擎,碧漢中百十隊翔鸞振羽。霜戈雲戟,微囗浮白,依稀陸地潮生;紫驥黃驪,燦爛成花,仿佛空街雲起。乂刀手、圍子手、劊子手,對對是錦衣花帽,都帶著殺人心腸;旗鼓官、中軍官、督陣官,個個是金甲紅袍,盡抱吞胡意氣。帷幄前列一對兵符賜劍,果然如帝親臨;寶車邊排許多王戚金瓜,何異君王出警。

此時五城兵馬,先一日督人夫清了道,本日提督街道錦衣來封了各人家門,差人把住各胡同口,五軍神機、神樞營差撥兵士排圍,便蒼蠅也飛不過一個兒。他這邊兩邊擺著這些明盔明甲的軍士,擎著旗幡劍戟,稍中排列些馬導指揮,或是大帽曳撒,或是戎妝披掛。轎前緊排是些捧旗牌劍印的著蟒玉太監,轎邊圍繞的是些持短刀利刃的忠勇營頭目,把一個魏忠賢遮的看也看不見一些兒。才出城是內閣來餞,次後大小九卿、翰林院、國子監官來餞,英國諸公侯餞。其餘文武官隻是排班相送,打躬的打躬,跪的跪,叩頭的叩頭,約莫擺有十裏多遠近。其餘地方督捕,直送至交界地方。崔、田兩幹兒子,彪虎之數,俱送有五十裏遠,等分付方回,總之,當時也全不以趨承黨附為恥了。正是:

莫笑君家多媚骨,須知我亦有柔腸。

不如塗麵同趨熱,也得金章肘後黃。

一路來,督師、總督、經略、巡撫,都差官遠接,自己出郭相見。總兵便戎裝與司道俱在交界地方相迎。忠賢道:“隨從軍士,本監自行犒賞。參隨掌家及本監,俱不用稟給。”但這些地方官,怕這些親信的講是非,不送廩給,都暗暗送禮,這些人也暗暗收些。忠賢雖不收下程,這邊不敢不備,又防他要取,過得一個地方,這地方才脫得一個幹係。到地方不過閱一閱城,查一查兵馬,算一算錢糧,便有了許多的事務,卻又被這些軍官奉承得凶了,掌家也都捉足了,卻作不出威福來。故倒增了許多接見撫按、總鎮、經略、鎮守儀文。內官生性不常,起初高興出來,後邊又便覺不耐煩,便回了。但隻是這一出來所過地方,也不免花費多少錢糧,塞了多少狗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