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魏忠賢與侯巴巴氣類相同,聲勢相倚,在宮中你倚仗我,我倚仗你,我奉承你,你奉承我。隻是侯巴巴傳消遞息,幫嘴襯舌,替魏忠賢出力處多,魏忠賢卻不曾為他做得甚事,甚不過意,道:“罷,待大工成時,把他兒子封個侯罷。”隻是大工未就成,那侯巴巴又這等待得十分殷勤,倒叫他沒法。一日猛然想起道:“哦,當日侯巴巴遭張娘娘淩辱,我去安慰他,許為他複仇。我後來見他與張娘娘也像相忘了,故此丟起。他想是懷恨在心,不肯消除,要我報複,故這等奉承我,這須著緊為他。”後來又想一想道:“張娘娘須是中宮母後,怎麼好輕易動搖。就是張國紀,他須與我無仇。娘娘難為侯巴巴,也不幹他事,我如今有個處,叫張皇親略低一低頭兒,卻也消了侯巴巴氣,侯巴巴也見我手段。”便叫一個小內侍過來,道:“你認得張皇親家麼?”小內侍道:“是張都督家麼?”忠賢道:“正是。”內侍道:“這孩子曉的,”忠賢道:“你到他家。對他講,說客夫人在宮中,雖有些俸祿賞賜,也不夠他用,就是他兒子侯指揮有些俸祿,也隻夠他自家支費,他如今要置些膳養田兒,咱爺也助他幾百兩意思。著小的來講,要張爺這邊銀子那(挪)這等一二百兩,不便便米也助他這一二百。這等講。”內侍道:“這等拿爺一個帖去。”忠賢道:“不消,去講就是了。”這內侍牢記了這幾句言語,走出皇城門,叫了匹馬,打著,到張皇親家。隻見說拜客去了,等了半日回來,說魏爺人見,他也極其禮貌。這內侍便傳上這些話,那張皇親便想上一想道:“若論魏公來講,便沒也要設處與他。隻是為著客氏,客氏與皇後甚不相合,若與他,皇後知道,須要怪。”隻得權辭對著內侍道:“你爺來分付,沒有不依的。但我已是個窮家,雖做了官五七年,也要強在這些勳臣戚畹裏走走。況家裏又添了許多人口,也不夠出分子、家中盤費。如今客夫人事,待咱目下關出俸來送去。”內侍同覆忠賢,忠賢卻也有六七分不在意了。道:“依著咱便送去,怎待關俸?”過了幾時,在宮中與侯巴巴閑話,偶然問道:“張皇親曾有甚送來麼?”侯巴巴道:“沒有。張娘娘把咱們隻做奴婢看,怎皇親與咱們來往?”忠賢聽了,便知他怨恨不消,忙出來叫訪他。訪了數日,並沒甚事,止訪他有幾個家人,一個叫張祥,一個叫張安,他曾起造些店房,與客安歇,因而說他往來漏稅。忠賢見了,便叫廠裏拿了。這時張皇親也便來見掌刑楊寰、理刑孫雲鶴,那個理他。又去見各掌家,俱不相見。這邊打做張皇親主使,招集客商,私收皇稅,代為透漏,因而人已題一本上去。隻因這本是張皇親,忠賢不敢矯旨,隻得票個拿問,聽皇上作主。皇上是個聖明之君,見了名字就知是張皇親,不行廢法,行又廢親。叫過忠賢道:“這本止處了這幾個家人罷。”忠賢道:“事都是國紀作主。”皇上道:“罷,娘娘體麵,你隻處置了他家人。張國紀,待對娘娘說,著人分付他罷。”忠賢見聖上主意已定,隻得止將這幾個家人枷死。這是:
隻因要媚婦人,枉害幾個良善。
此時張皇親見枷死幾個家人,是謹飭的人,越發謹飭了。隻是當時侯巴巴聲勢,原也不小,也曾有宰相拜在在門下做幹兒子來,但是事權都在忠賢,他卻隻好說分上,卻做不得主,其實也有人要為他鑽他的。況這張皇親事是兩家怪的,為一個就是為兩個,故此便有一個府丞,一個禦史,就來論他,要割恩正法。忠賢把這兩本都票拿問,放在禦前,聖上隻是不旨行,因與皇後談及張皇親,因包稅被劾我已不行。”倒是皇後道:“既是他有說,不如放他回去。倒也免些是非。”聖上卻也首肯。便批與個回籍。張皇親卻也倒安佚了。
數年誼托蔑莩重,一旦身隨蔞菲輕。
半畝方塘春水綠,不妨時自濯吾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