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太監題個本道獻俘錦州事,便做大捷報聞,敘至六百餘人。這些官都隨聲附和:這邊題本道奴鋒已挫事,那邊道奴銳已挫事,又這邊道元臣殫心製勝事,那邊道元臣殫心為國事,沒一個不歸功廠臣。魏忠賢正在裏邊張張惶惶,這邊調兵,那邊發餉,那邊事已定久了。那幾個太監不曉得自己不諳兵勢,這等撩亂,倒怪袁巡撫持重鎮定,說他坐視怠緩。袁巡撫便也上疏乞終製。這邊已有人上本,道袁將狡謀當懲事。魏忠賢便就票旨道:“近日寧錦危急,實賴廠臣調度有方,以致奇功。說得是袁崇煥暮氣難鼓,物議滋多,準引疾求去。”此時魏忠賢已議了進爵國公,其餘關著兵字的都議蔭襲,倒把袁巡撫逐回。其時蒿惱了一個兵部尚書,姓霍名維華。他在裏邊持公,力陳道:“袁巡撫功在徙薪,倒連官也致仕去了。這一班因人成事的,倒得厚蔭。願將自己的蔭讓他以鼓邊臣之氣。”這明明是借自己來愧悟那些人,不知越激了忠賢,反將袁巡撫前次的蔭都奪去,逐之回籍,可惜這袁巡撫嗬:

身躬介胄固封疆,山鬥威名播白狼。

苦戰陣雲消羽扇,奇謀邊月唱沙囊。

帳羅死士金應盡,內有權奸誌怎償。

一黜已甘酬不職,愧無餘策贖榆桑。

有功如袁撫的反行逐去,他這邊一個魏良卿不過一個牧豕奴,今日肅寧伯,明日進封侯,卻又借他人血戰之功,進封寧國公,準與世襲。一麵請公爵的祿米,卻傳旨道:“自有遼事以來,廠臣毀家抒國,士飽其粟,馬飽其芻,祿米例宜從優,歲支祿米二千五百石。”又因請田土,傳旨道:“積著塞垣。勞推堂構,所擇寧國公莊田一千頃,並前七千頃,後三百頃,共二千頃,俱著各州縣起解轉給。”又因請第宅,傳旨:“廠臣內管殿庭,外靖邊塞,奇勳種種。爵為上公,第宅宜優。除給過一萬九千兩外,再給三萬五千二百八十五兩七分,以示優禮元臣至意。”不知這個國公之爵,是酬勳篤底的部位,我朝也沒多幾個。中山黔寧之輔我太祖,張英國、朱成國之佐我成祖,何等血戰功勳,才得開國。其他六王之中,如常懷遠、鄧定遠、湯靈壁,止得侯封。運籌帷幄之劉誠意,終於伯爵。一閹奴猶子乃得麟玉,今日陪伯班明日與侯伍,終纓九曲之纓儼然國公,豈不令世胄憤殺?就中卻又把自己私人,並崔呈秀汲引的,俱借囗囗囗,或公卿署司事,即超任侍郎,止於郎官。亦借功升卿貳,不半載俱令二品握權。這也是太監生性,隻抱得個自喜的孩兒,隻是別人的富貴,卻又要去害他,別人的親戚,卻又要去鋤他。即如一中宮母後之尊,不得庇其父,直弄得他幾乎刑辱及身,討得罷職回去,也便千歡萬喜。你道是如何權要:

須知富貴是搏沙,卻笑奸雄據一家。

今日肅寧城外望,一庭芳草綠鳴蛙。

畢竟忠賢因甚事端謀害戚畹,仔細緣由,且聽下回分解。

生辰極富貴之奇,蔑以加矣。有閑史中載:有道人擊鼓而撞壽筵,忠賢怒而縛之。其繩杻隨即寸寸墮地,道人不見。此於極盛時,妙在點綴虛無之景。然何異董卓之笑哭道人,秦檜之風魔和尚?不免落套。此傳多本之《邸報》及宦客傳說,大約止傳信不敢傳訛也。

第二十八回 代修怨力傾國戚 親行邊威震薊遼

莫謂婦寺柔,陰險莫與儔。

莫謂婦寺微,還能成險巇。

睚眥圖泄一朝忿,快心何必論名分。

況有從中下石人,怨氣飛霜莫為問。

我聞此語心欲酸,從來宵小多奇奸。

飲冤豈直在疏遠,孤孽每令忠孝刓。

安得光明燭,一洗萋斐毒。

投豺畀虎城杜清,喜起明良太平續。

至哉夫子之言曰:“女子小人難養。”端為這些無風造興,舌底藏戈,說話易聽,乘隙極便。當時王甫殺了竇武,張讓殺了何進,王聖殺楊震,饒舌老母殺斛律光。當初人隻說他是個宦官,是個乳媼,那裏知他卻有這等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