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榜堪欽早著身,丹心擬欲靖胡塵。
誰知不向沙場死,怨氣飛成瀚海雲。
魏忠賢以演戲殺了顧同寅。真是京師中人夢裏也不敢提起一個魏字兒,隻在外邊嘴頭子上假說他些好處。又有那假奉承的,家中立他個位兒。魏忠賢便也思量收服人心,做些假人情。當先浙直解進賞夷緞疋,賞用緞疋除承運庫墊費外,例有東廠茶果銀兩,每年約有三千餘金,他把這件賣情做了恩,捐免了。這邊解中就乘機讚他掌家,道:“上位這邊雖免了茶果,承運庫端隻要掯勒加增。若得爺這邊再分付一聲,庫裏不敢掯勒小的們。窮機戶織來尺頭,湊些銀子,料不中上位的意,家去在西湖上建一個上位的生祠,日日頂禮上位罷。”果然掌家暗中也得了些錢,便為他懇求,不料忠賢便歡喜,道:“這些解戶肯為咱立祠,這等你就去對承運庫掌印的講,他這些人每年吃苦了,將就些與他收罷。”這言一出,庫中怎敢留難,這些解戶便也得了他力。但建祠一說,原是謊他的,那個為他建祠?誰知忠賢卻當了真。
一日,李織造差一個掌家督運進京,去見忠賢,送禮。隻見忠賢道:“你那邊這些機戶,道為咱在西湖邊建祠,已興工了麼?”這掌家也不知就裏,胡答應道:“起工了。”叩了個頭便走。回到杭州來便稟李織造,說這些解戶哄弄魏爺,要行處治。這些解戶急了,隻得向李織造處借了銀子,在學士橋邊買地建祠。正在興工,隻見魏忠賢又差出兩個人來看祠,李織造留下,先著人去看,是在一個僻靜所在,製度低小。李織造慌了,道:“這中得他的意?若去回覆,不惟解戶不好,連咱也要怪。”即忙與司房掌家計議,另擇了一塊地,畫了一個祠樣,重重送了來人的禮,叫他回覆道:“原尋地偏僻,特用重價更市衝要之地,見在興工。”你道那地在何處,正在嶽墳之左,一橋之右果然是好一塊地:
背倚棲霞,麵臨明聖,疊巘層巒,百十仞蒼分翡翠。風紋雨縠,三百頃光動琉璃。桃李醉春深,一帶白嫩,紅嬌開錦帳,菊蓉鬧秋晚。滿堤黃英,紫萼列瑤屏,雨餘煙斷,一條白練繞林飛,日落霞明,萬點紫綃蒙嶺上。啞啞的鶯簧燕管,開早衙兩部鼓吹,嘻嘻的釣叟蓮娃。上畫圖一時人物,東西南北,圍繞是疊嶂層城。春夏秋冬,酬暢是名花皓月。真個是宇內無雙景,南中第一山。
當日李織造也知道這些機戶,便科斂出來,也造不這祠起,他就發銀萬兩,又差出兩個掌家、四個內相,或管買辦木料,或管采取石塊,或於蘇州燒造磚瓦,擇日開工,真是斧斤之聲與錘鑿之聲日夜不絕。又因祠前路窄,不堪興造牌坊碑亭,便將西湖裏打了鬆椿,填出數丈地來,隨將跨虹橋改造上前數丈,應著那新填的地基,雇夫挑泥填塞。凡裏外人工,有稍懶惰的,那些京班不管頭臉,亂將番青打去。還有那工程不得急完,采辦物料不到的,內相竟自十五二十重打。果然錢糧又多,人工又廣,監督的又狠,先完正殿,都是些雕梁畫棟。次完了大門,升仙閣都是朱戶綠窗,備極人巧。正麵一個大石牌坊,左右兩個也是石牌坊,都鑿出遊龍舞鳳。又左右兩邊兩個碑亭,中置穹碑,上鐫祠堂記,都假著時相名。若論祠宇,不要說西湖第一,真是天下無雙。但見:
巍峨看峻宇,奇巧羨神工。流丹耀碧映,中流霞倚浮沈。宿霧留煙插霄漢,重樓隱現。羽欲翔。鱗欲躍,鬼斧鑿出鸞螭。萼欲吐,芽欲抽,巧手繪成花木。連階玉砌,朱戶流金,高飛綽楔,三山半落青天。俯瞰平湖二水,中分白鷺。隻是左鄰關聖帝,他滅魏,恨方新,不勝噲伍之恨。右接嶽忠武,他除奸,心正熱,難禁北匪之羞。也知不久淩夷,且煥一時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