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鄉縣有個秀才張士魁,他有一個煤窯,其息頗多。因與鄰近土豪堵金相爭,訐告,那土豪不能勝他,思想他煤窯與魏忠賢遠祖墳相近,他正在那壁高築牆垣。禁人樵采,建立華表,擺列石人石馬,何不將此題目害他。就買通番子手,並他管墳的人,道:“張士魁盜開銀礦,故傷龍脈。”也不經由府縣,也不申請學院,竟自拿入東廠。那張士魁說:“我是生員,有罪須得申請,方可問理。”孫雲、霍政聽了大怒,不由分說,將來非刑栲打,逼他招做盜開銀礦,立時打死。又將他坐贓,把家屬追比。又有個胡遵道、伍思敬,兩個也是個有意思秀才。他有些田地,原與京營牧馬場相鄰,平日倚是官地,侵占些來耕種有之,番子手訪知,報到東廠,那孫雲霍政也不去申請學院,竟自拿來一拶、一夾、四十敲,意原要詐他些錢鬆他,不知窮秀才不過有幾畝憊田,有多大家私,況且拿來時,差人要使用,勘問時班上要使用,下獄時監裏要使用,原何得有大錢與這兩個理刑。當不得他栲打,也不曾成招,兩三日之間,相繼死在獄中。可憐這些書生:

未曾折桂登天府,贏得冤魂泣棘林。

把這祖宗作新斯文德意,澌滅殆盡,這還是幾個秀才。又有皇親王仲良。是萬曆爺正宮皇後王娘娘侄子,是個錦衣衛指揮使。他有所宅子,與魏忠賢私宅相連.日前魏忠賢曾著人去說要買他的,那王指揮道:“咱是皇親,賣房產須不成體麵。”不應允他,忠賢也不再差人去說,卻懷恨在心。恰好有一個南直隸寧國府解歲改造的解戶,因墊費不夠用,央一個親眷王用行在京看守,自己將些緞疋當在胡參將兒子處,盤纏回家。一回半年有餘,那看守的王用行,盤纏使盡也隻得拿疋緞子去解當,卻是賞夷的緞疋。不是蟒衣,藏在懷裏。剛到蘇州胡同,有個番子手見他懷中藏有物件,疑是盜來的,將他拿住,送在城上,審出前情,原是自己緞疋,別無偷盜等情,隻不合私將官物希圖解當,事又未行,止問不應,保候在外。不期魏忠賢知得,要行陷害王仲良,竟提到廠裏,吩咐理刑千戶,竟改做王用行偷盜上用龍袍典當。王仲良胡參將等不合擅當禦用龍衣,打送刑部,都擬了斬罪。玉仲良急了,知道是魏忠賢怪他的原故,即忙將房子寫了賣契,又送了李永貞各掌家銀幾千兩,指望買脫。那魏忠賢也不要產,隻說道:“刑部問定罷了。須不是咱害他。”李永貞道:他今日來求爺,爺還饒了他,看王娘娘體麵。”忠賢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兩掌家得了他錢,又再三為他說。忠賢道:“這等與他全屍罷。”隻見次日聖旨批出,將王用行、王皇親家人王才、胡參將等都問斬。王仲良不知情,立枷三月,滿日充軍。可憐把這三個殺身在西角頭,一個皇親枷死在大明門外,那裏論一個子人,論個秀士,論個皇親國戚,似斬草一般,他們卻上下揚揚得意,上邊道這些官兒兵番會幹事,下邊又道上邊有威勢做的開,那知被害的苦哩。正是:

但知一己榮華,誰識萬人怨詛。

此時廠裏都順著魏忠賢的了,隻有錦衣衛管北鎮撫司事的指揮劉僑,是個忠厚人,不與忠賢應手。不料內中有個田爾耕,係任丘縣人,他父親是兵部尚書田樂。他因有邊功,恩蔭兒子在衛做個指揮。其人貪暴,田地數萬畝,家奴數百人,倚勢橫行,曾占了戶部周主事田產,侵奪了已故李閣老賜第,恣為不法,恐怕魏進忠要難為他,他卻夤緣他掌家,將他父親做兵部時所得奇珍異寶送與忠賢,要拜在門下。魏忠賢卻也要把廠衛打做一家,道:“咱沒個兒,他便替咱做了幹兒罷。”此時田指揮與魏忠賢年紀也不差遠,因他說了,也隻得拜了幹爺。以後忠賢隻叫田大哥,不惟求避禍,卻做了入幕之賓。自此之後,廠衛都是魏忠賢的私人,不是天子的廠衛,是魏忠賢的廠衛了,有甚事做不來。正是:

南山猛虎添雙翼,北海妖蛟得雨雲。

要知魏忠賢極惡窮凶,且聽下回分解。

李永貞大有意思。當此多事之秋,竟令為奸人畫策。使武曌見之,當必複咎宰相。

持寸鐵入宮殿者絞;入皇城者斬;於太廟陵寢處所投磚石者者斬,則內操之斧鉞與炮石紛馳,吾恐智如永貞,難以自解。而告密紛紛,則又說在《蕩之什》,曰:“如蜩如螗,如沸如羹。”幾幾乎似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