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醒來時,我感覚腦袋昏昏沉沉的,卻難得這晚沒有做夢,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外麵,已經是辰時了。我喚了聲“苓兒”,便見她從門外走了進來,問道:“小姐醒了?”
“你怎麽沒叫醒我?”我揉揉昏沉的頭。苓兒走過來一邊爲我著衣,一邊答道:“小姐昨夜睡得太晚,苓兒怕小姐沒休息好,才自作主張讓小姐多睡會兒的。”說著已經開始替我梳理頭發,接著又說道:“一會兒苓兒把飯菜熱了端來小姐用膳。”
這樣聽苓兒說著,爹爹一早又去了布莊,娘早餐後由玢兒照料著去了綉閣。在苓兒出去後,我尋著那一微小的記憶從妝奩裏拿出了一支竹笛,攜著它走出了房間,今日陽光雖好,卻仍然感覚寒冷。我站在梅花下,看著樹樹紅梅,想著那個夢境,夢境裏那個男子彈奏的琴曲不斷徘徊在我的腦海。不知不覚已然形成一段旋律不住地回放在心裏,破蛹而出。我將竹笛緩緩放於唇邊,悠揚的笛聲飄散開來,漸漸地,仿佛那琴律長了根,發了芽,在我的腦海中根深蒂固。最後變成一串串動人,輕揚的笛音,流水般地被我奏了出來。
我感動於這段音律中,忘我的陶醉在笛聲裏。仿佛進入了一個美妙的仙境一般,那裏是我熟悉的多次出現在夢中的那片梅海,還有那個令我心中悸慟的陌生而熟悉的身影,這時漸漸感覚到周身漸起的微風,輕拂過沁梅苑,裙裾飄揚,花瓣紛飛,心神亦隨之蕩漾開來。
“若兒!”一聲熟悉而溫柔的呼喚聲傳來,好像是在夢裏的那個聲音,夾著心疼與歡喜。這喚聲卻令我渾身一顫,全身的細胞在這一刻仿佛驟然戛止,過往的記憶開始瘋狂地聚焦在大腦某一處邊緣,躍躍然欲衝破所有的阻礙直奔而來。我的心開始沸騰,開始澎湃,然後形成無數個小點向周身散去,而停滯的細胞接收到了它的信號,高度熱情般奔跑在每一個血管處,隻差沒讓血液賁張!
我顫顫微微地放下竹笛,機械般緩緩轉過身體,循著聲音的來源處,眼睛看著走進苑中的人,腦袋“轟”地一聲,仿佛電擊一般撞擊著,竹笛瞬間脫離了我的手,以沉悶的聲音掉落在了地上。
“雲……雲哥哥……”我全身都在發抖,顫抖著的唇喃喃地喚著出現在麵前的人兒,眼前驀然出現層層氤氳,瞬間濕潤了我整個臉頬。所有的記憶鋪天蓋地地襲來,直直地撞擊著我的腦膜,連讓我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全身就像是被人抽空了氣息一般,軟綿無力,身體隨之搖搖欲墜,我隻能微微地看著眼前漸漸模糊的人,還有聽著那一聲飄渺的驚喚聲。
“若兒!”
下一刻我已經落在了雲哥哥溫暖的懷裏,可是這時的我隻有強自微笑地看著他驚慌失措的麵孔,漸漸地失去了知覚。
然而這一覚,我睡了許久,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可是這個夢我真真切切地經歷過。耳邊一直好似有縷縷琴音傳來,仿佛一聲一聲的呼喚,喚著我醒來。在我的夢境裏麵,出現了好多好多熟悉的人的麵孔,他們有哭著的,笑著的,擔憂著的,撕心裂肺絕望的……
夢境裏,我淚眼模糊地看見陳可歇斯底裏地對我咆哮著,“秋晴若,你真以爲你是誰?我告訴你,你生來就是個災星,是個禍害。小時候克死了你的親生父親,母親還被送進了精神病院。這些都還不夠,你為什麼還要連累別人,你仔細想想你姑父和你姑姑爲什麽會離婚?還不都是因為你的出現害的!你現在還嫌不夠麽?你看你都把他害成什麽樣子了?啊?!你說啊你!”被陳可因悲痛而憤恨地推搡著指責我,我竟然心虛得無力反駁,心痛得仿佛萬千刀刃刺穿我的胸口。
看著病床上奄奄一息躺著的冷雲,他的臉看起來那麼平靜,就像熟睡的孩子一樣,我的心沉重無比,痛苦得不能自已。而一邊的陳可正撕心裂肺地嘶吼著我,她的怨恨與崩潰我完全能夠理解,可是依然心存一絲希望,願著這切不過是冷雲跟我開的一個玩笑,他很快就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