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冬青容顏(2 / 2)

冬青的咳聲不善,杏兒隻聽見了這一聲,也知道自己要怎樣做,可阿芙卻還是翹著二郎腿坐在凳子上,並不動彈。

而裏間榻上人兒睡得不是十分地安穩,不時生出一些噩夢囈語,使人猶生憐憫。這房間乃是正經的南朝風,分了裏外兩間。中間幔帳遮掩,有一床一榻,也有銅鏡妝台,並著一處流水兩生蓮花小景,實乃清雅,小景處隱匿了熏香,熏香一股子迷人的麻黃味道,冬青出門時候,那兒不過點著普通的藏香。

看來阿芙敢如此與杏兒調笑,乃是早就做好了準備。而阿芙所處的外間,不過是長凳一張,上置小幾,幾棵金邊瑞香,散著果香。

門右乃西窗,圓窗攝月,窗側一個空架子櫃,窗下一個高腳琴台,琴台鋪上羊毛氈照樣可以練字作畫,此際卻置了一把琴,琴布褪下扔到一旁,琴身四周都灑了些水滴,細細嗅一下,便有嶺南荔枝的香氣,又帶著些醉意。

可見是美人貪杯荔枝佳釀,有了醉意又要鬧著撫琴,沒撫上一會兒,就醉倒了,才會被杏兒扶到榻上,隨意捂了一覺。杏兒方才定是送醒酒茶過來,恰好看見了阿芙,想來阿芙也嚇了一跳才對。

冬青思忖一下,便打算解釋杏兒的身份。卻見阿芙眯著雙眼,十分魅惑地瞧向冬青。阿芙穿著這身男裝,便真如美男子一般,冬青被她這樣一看,也不由得臉上一熱。

阿芙看著冬青身子微動,便嗬嗬笑道:“原是你這醜八怪也會得害羞……”

冬青聽見,頓時失神,接著便是血脈憤張,衝將上頭,卻碰見阿芙滿懷恨意的雙目,冬青便歎了一口氣,這位阿芙姑娘,貴為月宮右使,應當是宮主最信任的人,可宮主最不信任的人也是她。

那位宮主大人,總要使些不尋常的辦法去折磨她倆姐妹,要她們不能相見,卻又要她們的命脈息息相關。冬青曉得事件始末,而她的職責就是看守這兩姐妹的其中一個。一個‘看’字便注定了她是不得對方好意的。

“怎麼了?難道你進得屋子裏來,都不脫下鬥笠?”阿芙故意刁難冬青,她進得這房間才發現玉妓喝了酒,須得酒氣散去才可以傳功與她。冬青明知道玉妓性子任性如此,也不好好看住玉妓,竟然幽會男人。使得她明生有事,卻不得不耽擱在此地。

阿芙想起來就氣了,大口喝盡了杯中茶。“把鬥笠脫下!”

冬青歎氣,柔順地脫下了鬥笠,阿芙看去那張臉,她便看到了極其美豔的半張臉,好生美豔,要是這張臉放到秦淮河畔,她哪裏需要學什麼技藝,隻要一個眼神,便可以使得整個北朝的男子為其傾倒。

任何言辭都不能形容這半張臉的美,正如任何言辭都不可以形容外半張臉的恐怖。那張臉布滿肉蟲似的疤痕,無數疤痕鮮活扭動著,不知道是怎樣造成的,形動乖張,卻如活著的一般,猶如倒了一盤子的肉蜈蚣在其上。

阿芙不忍看著,便擰頭開去。

冬青以為她是嫌惡,眉頭一皺,就要帶回鬥笠。阿芙也沒有阻止,隻是行身進內室,掀開簾子來,便可以看見美人妝容未卸,滿頭狼藉,依偎在胡風軟枕上,並把那軟枕沾得濕濕的,眼角也有淚痕。

“雖說她平日不記得右使大人你,可夢境中總會叫喚你的名字,聽見你的名字也有所動。”冬青摭拾起落在地上的銅壺酒杯,看來真是少看著一刻也不可以,這人喝了那麼多的酒,明日起來,定要喊頭痛了。

“是麼?”阿芙看著玉妓的容顏,忍不住伸手去拭她的臉,低聲呼喚道:“阿月……姐姐來看你了。”

玉妓便落下淚來,似乎是嗔怪的口氣,也不禁捶打著被褥。“姐姐,阿芙姐姐,你為什麼要丟下阿月我一個人……”此際夢中囈語,確實如冬青所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