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眼睛,正是妖女的眼睛,女子的嘴巴正是妖女的嘴巴,女子那筆直的鼻子,女子那深下去一點的眼窩,女子那鮮卑人的風韻,一式都是妖女的,就是沒了妖女的一雙劍眉,臥蠶眉顯得她別媚態,連著眼角和臉頰上的豔妝,還有那眉間的朱砂,都是他沒有見過的美。
“妖女……你穿紅的,是不是要嫁予我……可是我還沒有向你父母提親,也沒有下三書六禮……”秦敬失神呢喃。
“何必要三書六禮呢?搞這些繁文縟節,你不是江湖人麼?該豪氣一點!”玉妓輕輕擊打一下他的臉頰,佯裝生氣的語調不過是戲弄這男子而已,她最為擅長的就是這種把戲。看著這人實在呆愣。捉的是杏兒的手,看的是她的臉,卻不知是與誰人說話。
話中意思,大概是他追尋一個女子,要娶她為妻,卻不得法,便把她誤以為是那個女子。玉妓這被嫖客嬌慣了的名妓,無端被誤會為別人,總是覺得生氣的,一想到此,她便要好好戲弄他一番才解氣。
“不可,不可如此草率……我秦敬說過,此生便不會負了你……一定得明媒正娶才是君子之為。”秦敬說著這話期間又咳了幾聲,他自感到頭腦一陣眩暈,便合上了眼睛,女子的容顏也失落於眼中,隻得一片黑暗。那握住杏兒手腕的大手也失了力勁,鬆動開去。
玉妓心內也說不出為何地,竟生了一絲的嫉妒之心,對著那個女子,也對著眼前的男子。隻咽了一下口水,以手摸了摸秦敬的臉頰。她含糊了情愫,懷著半好不壞的意思說道:“你忘了我吧……我你這樣痛苦……你不如忘記我。”
“不……我不能……”秦敬這句話已經不甚清晰,最後一些字眼已經在口中,咽不下,吐不出。“我不願再是一個人了……”
玉妓便看向牛車之外,城鎮麵貌,總是灰牆青瓦,便是無味。隻覺得膝上人十分地不安生,便覺得自己所言是不是過分了,或是自己一言讓這身心受傷之人傷得更重,她心頭鬱鬱不歡,便推了推杏兒,指了指那衣箱上的琴。
杏兒意會,取下琴來,褪了琴袋子,交予玉妓,玉妓也不須調弦,隻就著心中所好,彈出了一首非曲的小調。
琴聲總有不自如處,可秦敬聽著這調子竟慢慢安生了,沉沉不動,似乎睡去了,若說是無憾死去了,那其實也不為過。
一曲自黑發彈至白首盡,日落西斜,月明星稀,她們自然也到了落腳之處。藝妓們自有藝妓的會館,可秦敬是男子,不方便住到會館處,冬青便帶了他去投宿別處。
玉妓便與其別,心中仍惆悵不已,自喃喃道:“到底是怎樣的女子才配得上這般的男子……”
冬青帶著秦敬辦好了投宿之事。便把秦敬交給了小二哥,自己一身地,也踱步回會館去。秦敬隱約知道自己與‘妖女’已經分別,頭腦沉重也不能動彈,隻能由著店小二折騰他,冬青似乎給了這店小二很多賞錢,店小二帶著秦敬到浴堂,把大爺伺候得幹幹淨淨,再換了一身幹淨衣衫,才把他扶進了房間裏。
房間裏,點上了含著白術的煙香,乃是冬青交托須得整夜點著的消炎熏香的緣故,這房間便點上了此等熏香,而這旅館裏有的消炎熏香,竟恰巧是淩霄峰的產物。
冬青這是為了秦敬的傷患而特意囑咐的,卻不知道消炎熏香裏含了白術,而白術的香氣絲絲入了秦敬的鼻息,猶如一柄鑰匙,打開了過往種種因緣記憶,使得裏間的人心如刀絞,背如弦繃。
秦敬一翻身,眼角便落下一點淚水,昏沉間,自己抱住了自己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