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不知不覺已走過了半個村子,遠遠的望見西大路的石橋邊坐著一堆人,在橋邊的幾棵楊樹下熱鬧的說笑。那兒離村長劉德山家近,他常在那;村長在,劉德奎也一定在,想到這,劉老漢猛地朝地上吐一口痰。走近後,果然看到劉德山,翹著二郎腿,神氣十足。劉德奎挨著他,總是一副洋洋得意的笑著,一會和劉德山低頭嘀咕,一會突然瞪起大眼睛朝一旁玩耍的孩子吼幾聲,一會朝對麵橋上坐著的幾個婦女下流的戲謔幾句。劉老漢滿腹厭惡,忽聽見身邊有一個婦女的聲音:“德龍哥,你這是朝哪去放羊?”老漢一轉頭,劉德榮的老婆郭小英正從慌慌張張的院子裏出來,一身破舊老土布衣服上打了幾個連顏色都格格不入的老補丁,臉上滿是灰裏灰氣的,亂糟糟的頭發被風扯的胡亂飄散著。她手裏提著一把鐮刀,看樣子是要去割草的樣子。“去西河。”郭氏一聽,馬上撐開笑臉,上前一步說:“正好,俺家秋子也在那,她小,你幫忙給趕一下羊,怕羊吃到人家的莊稼,別讓人家找上門。我這從地裏回來,原來看天馬站就下了,來趕緊收拾一下院裏曬著的糧食,這都倒到堂屋亂哄哄……”“你在家收拾吧,我跟她一起回來……”劉德龍答應著,心裏替這個可憐的寡婦無奈。心想劉德榮走了,沒想到他自己的親兄弟劉德奎這個混蛋更肆無忌憚了,不幫嫂子家裏解決一點困難不說,還時不時想著強占嫂子家裏那點地,真不是東西!
劉德龍上了西大路,左轉上了橋,他感到劉德奎正用嘲笑而異樣的眼光盯著自己,於是便把頭歪向一邊,不正眼瞧劉德奎。卻看到橋另一邊的大樹下圍著的一堆人正在擺個小桌,稀裏嘩啦地打麻將,在中間坐著摸牌的就有自己的兒子劉振生。劉德龍有一點生氣,沒想到自己的兒子也學會在這和這幫討厭的人一起不務正業了,但並不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把兒子罵一頓,隻能自顧自的趕著羊走開。劉德奎看到劉老漢居然看都不看自己,心中充滿蔑視和不滿,趁劉老漢還沒完全走遠,突然揚起嗓子大聲叫著:“你個死老頭子!還往外出遛!快過來!小振生都快把褲子輸光了!你再不把他領回家,看晚黑來,你老婆不把你褲子脫掉打屁股!”人群裏爆發出熱烈的大笑聲。劉振生轉過臉匆匆朝劉德奎看一眼,朝身邊劉德奎的大兒子劉振偉怨氣道:“你看你爸怎麼那麼損?!”劉振偉馬上把眉毛一立,振振有詞:“不就開個玩笑嗎?又沒說你!你管的著嗎?”劉振偉隻管繼續打出手裏的牌,不再回應,故作沒有在意。但大家的哈哈大笑像化成一個尖尖的針頭一樣直鑽劉德龍的心窩,他頓時火冒三丈,哆嗦著嘴唇,把胳膊一甩,手中鞭子朝劉德奎飛去,眾人馬上散開,鞭子木把狠狠地撞在石橋梆上。劉德奎用一種挑釁的語調尖尖的質問道:“你皮癢癢了唄?還想跟我來橫的?”劉德龍上來揀起鞭子,怒目圓睜著:“你以為怕你?!”劉德奎要上前,卻被劉德山拉住了,隻能站在遠處,笑嘻嘻的輕蔑道:“你也五六十歲的人了,還蹦這麼歡!不跟你一般見識!算了,人家別說我欺負一個老頭子。”人群中,有人勸老漢消消氣,有人玩笑似的罵劉德奎老欺負人老頭子,又有人大呼:“德龍叔!你家的羊早跑遠了!去趕羊去吧!”劉德龍纏了纏鞭梢,對著劉德奎吼道:“早晚有人收拾你!”接著朝打牌的人群大聲道:“快點給我回家!別給我在這丟人現眼!”說完喘著粗氣沿著腳下坑窪不平的石子大路朝南走去。
劉德龍趕上羊群,氣嘟嘟的走出柳溪村,一直走到村前一座小橋,再往西一拐,踩著一條亂泥路,沿著路邊小溝沿向溪河走去。小溝幾乎被暴雨灌滿了泥水,溝沿兩邊不時有幾棵老白楊樹,大部分老樹早已無影無蹤了。溪河是南北走向,和小溝十字交叉地方有一座老橋,叫西嶺橋,橋頭附近有三棵高大的白楊挨在一起。劉德龍遠遠望去,橋南北兩側的溪河岸邊,兩兩三三的人們不時飄來嘻哈的笑聲和驅趕的吆喝聲。遠遠望見,橋上一個小姑娘正從那橋上迅捷地跳到河沿下,從白楊旁飛快的跑過,揮舞著著手臂把跑遠的羊群圍攏到橋旁的河沿下。或許又有不甘心的幾隻羊背著橋的方向沿溪河岸邊向南跑去,她又迅速轉身折回去,抓住一隻長長角的老母羊,死死的拖拽著,一邊往回拉,一邊不停的嗬斥著“就不讓你到那吃!再跑過去我打死你!”看到這身影正是秋子。“這小丫頭怎麼把羊趕在橋頭,不讓它到裏麵吃!不知又跟哪知羊耍脾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