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少和阿木彷佛剛剛走,我們的日子好像一點都沒有改變。改變這場戰,非打不可。改變的前菜,不單單是忍耐,而是漫長的忍耐。許多人嚐試各種辦法企圖改變,現實似乎毫無誠意,連一絲一毫的反饋也不願給你。秋天很快過去,放肆刮起的大風告訴這個城市的每一個人,寒冬就要來了。
我收起了夏天的短袖,打開抽屜發現少了什麼?沒錯,是戶口薄。
“餘忻啊,你走之前有看到戶口薄嗎?”我撥通餘忻的號碼,氣定神閑地等待已知的答案。
“是的,我帶走了。”
“我還以為戶口薄丟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明天。”
……
說女生衣櫥裏永遠少一件衣服,不管窮人還是富人,大概都受用。隻不過這其中的千差萬別,可以用一句話概括:生活品質不同,買買買的習慣卻相同。總是再大整衣櫃的時候撿起原來很久沒穿的衣服,腦子裏不是在想這件應該怎麼搭配,而是想到買衣服的時光,那會兒在做什麼,和誰在一起……我很怕去端詳某個老物件,好像一觸即發,調出過往篇篇。總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迫使你無端的回憶、無端的發呆……
發呆還沒結束,餘忻就回來了。兩個人。
“姐姐,我領證了。”
“結婚證?你這丫頭!給爸爸看看。”短暫的睜大眼,老餘的淚水瞬間浸濕了眼眶,似乎對眼淚下了一道不可越過眼瞼的指令。沒有看到下滑的淚珠,他順勢笑出了聲。
而我這一次真的需要買一束百合壓壓驚!父親母親和我,我們不欠人什麼,也不是散盡天良的惡人,可這並不是衡量一個好家長的標準。
其實不用看那兩本紅本子,我早就信了她說的話。一個你知根知底的人,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沒有十分的把握,也有九分。你了解一個人,無論她報喜報憂,你會下意識地調出以往對她的印象,在此基礎上綜合所有因素衡量對方,在她口中說出來的話上做加減法之後,才是最終可以得出一個較為貼近真相的判斷。你可以信任這種的判斷,至少短時間以內,一個人不可能有地覆天翻地變化。這種短時間是相對的,亦長亦短。時間長了就是另一碼事了,這種判斷也有緩衝或死機的時候。
事後,我一個人回到房間,鎖上門,失聲哭了一場。眼睛不知為何哭泣,哭過以後,擔憂依然沒有減少,眼皮卻腫了。
一個星期過後,我和老餘、餘忻和……妹夫、還有母親,我們一家人坐上了回歸小城的動車。
老家的風是輕柔的,樹枝安穩的坐落在樹幹上,不動聲色,隻有葉子隨風擺動。但這輕柔的表象下麵,是我身體冰冷的外在裝飾。小城的冬天一如既往的來得早,來得不露痕跡。對於免疫力降低的老餘而言,哪怕是輕風的享受也要建立在全副武裝的前提之下。
即使身體需要溫暖,也不妨礙我喜歡這個時候的風力,還可以在真正的寒風刮來之際提前溫習冰冷。風輕輕的吹著發,輕輕地、輕輕地。好像沒有風,驚擾了三兩根發絲在尚有一絲暖意的陽光裏悠悠抖動。折射出空中泛著光的精靈在發梢變著叫人興歎的魔法,風變成了我,我變成了精靈。
精靈的魔法創造美好,同樣創造噩夢。我是個會變魔法的精靈,招來了三姑六婆前來看戲。錯以為餘忻的婚姻大事應該禮貌性地告訴親戚,誰知道又一場風波在不遠處排好了隊伍,等著大嘴巴小姑姑的哨聲響起,就要來勢洶洶朝我們這邊進軍了。
屋內偶爾響起母親清洗衛生發出的聲音,水龍頭打開的流水聲、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洗衣機工作的忙碌轟鳴、老餘吃蘋果的咀嚼聲、姨娘和母親時不時笑兩聲、連桌子和椅子也低聲細語起來……聲聲交織成了家的樂章。母親在的家,幹淨得異常。一陣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破了這種異常。
我從屋裏出來,母親已經打開了門,兩個姑姑和叔叔一來,這棟原本隻夠三口一家的小房子裏,瞬間變得擁擠。我禮貌性的說出尊稱,“誒。”同時也得到了這群人的回應。換成母親稱呼這群人:“姐姐,姐夫。”時,我隻看到姑姑臉上蔑視的笑容。這讓我很不爽。
這群人對老餘有一搭沒一搭的問候讓我覺得十分多餘,我可以肯定,來者不善。
多餘的寒暄過後,那群人終於進入正題。事後母親說,在這群人來的頭一日,小姑姑也不知道哪裏聽來的消息,突然跑來家裏做客。而我無意中透露了餘忻領證的事情,母親心裏隱隱約約感覺可能又要出事。她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僅僅過了一晚。
“餘忻不在嗎?”姑姑問道。
“她出去了。”我隨意的抬頭掃了一眼什麼人的影子,臉上掛著不情願的笑。試過的人都知道,皮笑肉不笑的感覺,連自己都嫌棄。
“打電話叫她回來,你說叔叔在這裏等她。”一個掛了叔叔的名號的人開口說話,如果不是堂姐,我想這個人對我來說,算什麼呢?年長的長輩而已。
“可以啊。”大腦中還是沒找到眼前這一丘之貉此行的目的,是不是可以說我還太嫩了?
“喂。”沒想到第一通電話居然接通了,我走到房間,“叔叔他們來了,指明要你回來,你說呢?”
“他們又要幹嘛?”餘忻說出了我的心聲。
“誰知道,我把電話給他們接。”走出房間,徑直朝坐在桌邊抽煙的叔叔走去。
“你快點回來,跟你說事情。”
電話聲音開得挺大,餘忻說:“我現在有事,你們有什麼事跟姐姐說。”
“姐姐可以代表你是吧。”
大概餘忻給了肯定的回答,姨娘和我一樣站著,看著講電話的主角。叔叔這頭接著說,“但是這件事你們兩要當麵坐下來說清楚的,你現在嫁出去了,要商量一下你們兩個誰生一個孩子拿回餘家傳宗接代,你要跟那邊的家長說清楚,同意的話,就要立字為據。”
“立什麼字據!?”明顯聽到餘忻提高了分貝,我轉向母親,姨娘轉向我們,各個目瞪口呆。
“沒立字據還算數嗎?你們姐妹誰的孩子拿回家,以後老家的財產就給那個孩子了。還有,你們還小,這種事我是要跟你們說的,不然傳出去,說我們這些娘家人沒有教你,名聲都不好了。”我實在聽不下去,扶老餘進房間,關好房間門,免得打擾他休息。
…………
她們又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餘忻掛斷電話。我恍然大悟,原來是來母親麵前示威來了。該插手的時候,一個個消失的無影蹤,突然遇到餘忻嫁人了,又想做回一家之主的樣子了。
“當年爸爸要動手術,你們也沒這麼認真的來找我們談話啊。現在是什麼意思?這個家你們要當?母親還在這呢,怎麼輪也輪不到你們!”直到現在我都後悔沒把當時的內心獨白說出口。
我轉向母親,隻是稍微壓低一點點了聲線,好像要故意叫人聽到。“這些人真奇怪。”母親看了看我,我們無奈的對視,走進廚房,假裝擺正無辜的調味瓶。
“姑姑,我將來會不會結婚都不清楚,你現在說這個有什麼意思。”
“以後你爸爸要是走了,掃墓的事情就要找這個後代。”
“你叫人家立字據是什麼意思?萬一搞的人家離婚不愉快,怎麼辦?”我完全不理會他們的理由,整日把死掛在嘴邊,前幾年就說老餘活不了多久,說到現在還不死心。清官難斷家務事,法律不會判黑暗的靈魂有罪。我不怪罪黑暗的靈魂,不屑相爭,無力辯駁。隻求不被騷擾,保留片刻安寧。女兒就不是後代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離婚怕什麼,現在外麵的女孩哪個不離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