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孫九子並未搭言,那道士依然笑道:“既然行不通方便,貧道也就不叨擾了。”說完,道士淺禮微施,拂塵一搖,灑步就要離去。
“若是道長不嫌寒舍簡陋,可與我前行幾步,那邊就是小民的居所。”孫九子一說一指,表情木愣呆滯。道士深深地看了一眼,笑容再次浮顯:“那、貧道先行謝過了。”
二人一前一後,灑灑往著茅舍走去。一路上,道士眼觀其背,已經看透了幾分隱情。
漁家人雖是清苦,卻有著淳樸的待客之道。重新燃起了炊火,燜上一鍋平日裏舍不得吃的黃米,再配上幾碟菜幹,傾盡所能招待著這位素昧平生的過客。一餐前後,沒有過多的寒暄,孫九子睡進了柴棚,把自己的小房讓給了那位道士。
夜已漸深,餘下的隻有蟲鳴。孫九子透過棚頂的殘缺,仰望著寂寥的星鬥,一陣陣惆悵侵蝕著心尖。嘭、嘭、嘭。幾聲打門的聲音鑽了進來,門外道:“小施主既然無心安寢,可否與貧道閑談幾句?”門扇一開,道士走了進來,笑著道:“此時靜爽,若是江邊遊步,定會清心怡神。人生百味,苦樂皆存心間,天造其人之異必是相宜之材,一味苦悶豈非大丈夫所為!”
暗語一提,孫九子登時一陣大驚,方要搭言,道士已然背手而去。孫九子躍身跳下竹榻,緊隨其後走往了江邊。
江風送爽,略帶著幾分寒意。二人前後釘步,眼望著前赴後繼的江濤,道士朗聲道:“礁石堅硬,江水卻能以柔克剛,勝乃在於迎頭而進,經久不息,敗則在於墨守成規,以逸待勞。”說著,道士回首望向了孫九子,再道:“你整日不開言調,卻是滿腹怨天尤人之詞,天賜鎧甲,你也不知擅用,若非見得漁村閉塞,貧道不忍你的前程,此時我早已落身在千裏之外,哪有閑暇搭理你這庸漢?”
孫九子一陣迷愣,更是驚訝於道士所言,一身鎧甲!這正是孫九子自卑之處,他自幼生得一身魚鱗,故此羞於見人。想到此,孫九子依舊無言以對,木訥的望著道士。
“你你你,你乃庸俗之輩!”說完,道士又把身子背了過去,聽風看水,捋動著幾縷青絲。
一陣沉默,道士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道:“話不在多,意不在明,天色業已不早,施主還是早些安歇吧。”說完,道士徑直而去。
回到了柴棚,孫九子依舊輾轉反側,終於熬到了晨雞報曉,再顧屋內,早已是人去樓空。但見台案上壓著半張草紙,請來了一位識字的先生,這才明其所意。紙上寫到,漁靠水作依,魚憑鱗做甲。漁遮魚所求,魚避漁中道。四句藏言,孫九子百思不得其解,後又請來了一位智者,這才頓悟出其中箴言。每句取一,乃是依甲求道!
不日,孫九子便起身離開了漁村,背著一隻簡單的布囊,懷揣著僅有的幾個散錢,行餐露宿,風塵仆仆,一路上不遺漏每一座仙山瓊閣。幾經歲月,這日走到了嶗山境內,一陣晚鍾回蕩在山澗溝穀,音色中似乎透著幾分熟悉。循著鍾音上行,步步登高,一座威嚴渾厚的黑色門宇漸入眼簾。仰首望去,一塊方正的牌匾懸掛在門庭頂部,上書四個金字,“嶗山道觀”。
孫九子理了理衣服,擦了擦額角間的細汗,抬手方要砸門,門卻左右一分,一個提著燈籠的小道童從門裏迎了出來,一撐掌道:“無量天尊,施主一路辛苦了。”
孫九子方要道謝,道童搶言在先:“施主不必多禮,且隨我來。”
孫九子不知所故地跟隨在小道身後,走過一條狹長的匝道,目景豁然開朗。遠遠望去,一條長長的白石階梯層疊而升,一座雄偉壯觀的主殿高高矗立,殿中央豎立著一塊長匾,鐫刻三個紅字,養心閣。
小道士一路向前,並未理會孫九子的走走停停。轉身殿後,來到了一間小閣,有幾個道士早已迎候在此。互禮過後,便要其在此沐浴更衣。一番梳理,褪去了一路的風塵,再次走出之時,孫九子的容貌已是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