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九子空中穩住身姿,驚愕道:“鬼眼……”搖了搖頭,暗想道:“他日,鬼眼二字貧道隻當是傳言笑談,不曾想,世間確真有此人存在,看來今夜貧道若是不除了爾等,日後必會成為我心頭之患。”心意已決,孫九子再也顧不得百日內不能殺生的法約,當下掐訣念咒,一擺墨龍杖,龍杖上的那顆龍頭便張開了血盆大口,龍須也隨之靈動了起來。一吸一合,宮天白身前的那股黑氣便往著龍嘴中趕去,幾下旋卷,便完全被龍嘴吸了進去。又一轉念,邪術再施,龍頭突然間就脫離了墨杖,飛進了那顆水球。龍頭一入,水球立有變化,水形鼓脹一番,竟然幻化成了一條大魚。魚頭魚尾,魚鱗魚鰭,無不栩栩如生。一陣搖頭擺尾,大魚的凶相也顯露了出來。魚嘴一開,露出了兩排鋒利的牙齒,猶如兩道整整齊齊的刀山一般。孫九子冷冷一笑,道:“大魚聽話,吃了這兩個伢仔,害命一說可莫要記在貧道的賬上。”
話音方落,那條大魚卻早已迫不及待,魚頭一晃,魚尾一擺,遊動起來的姿態如在水中一般。魚眼中閃著貪婪的神色,早已把宮天白當成了紅蟲魚餌,對其眼中的光色也是毫不畏懼。魚身突然伸拉成線,疾速地撲了過去。眼看宮天白就要成為大魚果腹之物,另有一個身影卻突然擋在了宮天白的身前,一條閃著金色線譜的左臂,帶出了一個力勢千鈞的拳頭,以更加迅疾的速度捅進了大魚的口中。
“要吃便先吃了你宮家二爺,我倒要看看你這條妖魚竟有多大的胃口!”一聲暴喝,宮天笑的拳頭也隨之伸縮了起來,一進一出,無不打出了周身的氣力。那張碩大的魚嘴隨之鼓鼓囊囊,刀尖一般的魚牙哢嚓哢嚓地劇烈咬合,前赴後繼卻未見得那條肉臂有絲毫變化。
孫九子眼見其勢,手上立有動作,隻見他手腕一翻,五指合並成一個嘴巴的形狀,拇指在下,四指朝上,一開一合控製著大魚嘴巴的張度。猛然間,孫九子的五指豁然分散,一張魚嘴亦是擴展成一個巨大的口子。手臂一個前伸,大魚一個撲躍,五指從下往上一提,魚頭隨即甩出了奪食之勢,咕嚕一個吞咽,江灘上哪裏還有宮天笑的身影!孫九子依舊牽連著大魚的嘴巴,五指一陣捏動帶動著兩排利齒,有滋有味地咀嚼著得來不易的美食,一個硬梆梆地生吞,魚肚子便也鼓脹了起來。
這一切的變故隻在俯仰之間,宮天白眼睜睜地看著二弟被大魚果腹,縱有心阻擋卻無力站起身子。前番那股黑氣已然將其體力盡數吸幹,若不是宮天笑搶前一步阻攔,進入魚腹之中的必將是他!此時的宮天白已經完全喪失了鬥誌,他目光呆滯地望著那雙俯視著自己的魚眼,魚眼中凸顯出來的凶惡在他看來也是毫無威懾。魚頭逼近,他卻有一種求之不得的解脫感,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傾了過去。
孫九子手腕一抖,大魚又是一個撲食地動作,一口便將宮天白的身軀含入了半截。
整個世界突然沒有了聲音,黑暗充斥著瞳孔,閉塞了所有的感官,宮天白的心也自然而然的沉寂了……
孫九子冷冷地看著自己的手段,卻沒有往日殺生的快感,心中甚至還有一絲莫名其妙的惋惜,惋惜這兩個天賦異稟的少年就這樣枉送了自己的性命。一頓,一回神,他順然恢複了凶殘的本性,自嘲的一笑,嘲笑自己怎會心生憐憫,畢竟這種心魄已經四十年間沒有過了。
孫九子乃荊州南境人氏,自幼家中貧寒,一家老少依偎在江邊作活。與水相搏,靠天吃飯的清苦日子倒與斷江寨的百姓相差無幾。
那一年他二十有六,身為家中的長子卻早已擔負起了繁重的勞務。每日行舟撒網,耕作田頭幾乎是生活中的全部。看著兒時的玩伴一個一個的離開了家園,又一個一個的攜妻帶子返回家鄉小聚,本來就性格孤僻的他更加封閉了自己,甚至一連數日都不會與人搭言。獨坐江邊,瞭望遠方是他唯一的喜好。
這年深秋的一個傍晚,孫九子又如往常一樣來到了江邊,扔下幾顆石子,聆聽著風吹浪尖的響動,望著蒼兮兮的江濤,淚水與平日一樣的悄無聲息。
“無量天尊,這位漁家可是江邊的住戶,貧道仙遊至此,欲求片瓦遮身,不知可否討個方便?”
孫九子抬頭一瞧,眼見身前站立著一副高大的身梁。一身青衣道袍,一副金鱗道冠,一杆銀絲拂塵搭在左肩,襯托著來者的道骨仙風。此人清瘦,年約四十左右,眉清目秀,溫文爾雅,臉上浮著淡淡的笑容,予人一種說不出的親近感覺。這種感覺,孫九子從未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