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隻當年少 【完】(2 / 3)

若是龍家有難,泠崖必定當仁不讓,以命相搏,報答他們多年的養育之恩。

一絲若有似無的歎息自唇畔溢出,墨芍把視線收回,落在懷中的女兒身上。在清婉的歌聲中,女兒安然的酣睡在她的懷裏,燭光的照射下,她的眼瞼下顯現睫毛的陰影,小小的嘴微微揚起,好夢正酣。

墨芍小心翼翼地把女兒放在枕邊,她迷糊地動了動,墨芍立刻輕柔的撫拍著,哼了幾聲曲調,很快,她又沉入夢鄉。憐惜地撫摸著女兒的眉梢,墨芍依著她躺下,歎息道,“寶寶,你爹什麼時候會回來,他還沒給你取名字呢。”

夜色更深了,燈芯隻餘短短一截,燭光忽明忽暗,墨芍抵擋不住漸濃的睡意,昏昏欲睡。靜謐的長夜中,隱隱透露著些許躁動,輕微的腳步聲傳入墨芍的耳裏,盡管來人武功高強,淩波微步,但憑借墨芍多年的警覺,很輕易地捕捉到不尋常的動靜,她望了一眼熟睡的女兒,起身執起掛在床架上的長劍,屏息而立。

腳步聲漸漸逼近,墨芍藏於房門旁邊,緊緊地握住手中的長劍,身子抵在牆上,寒意透過單薄的衣物沁入肌膚,不由得令她打了個寒顫。

房門猛地被推開,一股濃鬱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帶著凜冽的寒風,一抹高大的身影跌了進來,藏於門後的墨芍執劍而出,劍氣直逼來人,清冷的月光在劍刃上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僅僅一瞬,足以讓墨芍看清熟悉的麵容,震驚地收回劍氣,上前扶住來人下落的身體,驚呼道,“泠崖!”

泠崖渾身浴血,單手執劍立於地,才穩住險些倒地的身子,灰色的長袍染上鮮血。他急促地喘息著,語調不穩地看著墨芍,神情已有些迷亂,“走,帶上孩子,快走!”

“泠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墨芍扶著他,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你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走的!”她伸手探向他的衣裳,想看他的傷勢,這才注意到泠崖胸前斜挎著黑布背袋,微微鼓起,墨芍掀開一看,露出一張白淨的嬰兒臉龐,驚異之色溢於言表,腦中靈光一閃,全身克製不住的顫抖,“莫非這是——”

“墨芍,我救不了他,救不了他們!”泠崖麵露悲愴之色,眼中噙著淚水,執劍的手發出“咯咯”地響聲,“龍澤,龍澤已經……已經……”七尺男兒,已然泣不成聲,始終說不出那個字。

“清言呢?博兒呢?他們呢!”墨芍焦急地看了看他的身後,沒有再看到其他人,心一點點地沉重下來,內心的不安令她不由提高了聲調。

“我趕到的時候,博兒已被龍雁帶走,不知所蹤。”泠崖渾身都在顫抖,印著鮮血的臉龐更顯陰鬱,兩行清淚從眼眶中滑落,“清言不肯離去,自刎在他身邊……墨芍,是我們的錯,是我們的錯!!”

墨芍的身子恍了恍,踉蹌一步跌落在地,麵色慘白,眼神複雜而深沉,拔高了聲調,“是他嗎?是他嗎?”

熟睡的女兒被驚醒,發出聲聲啼哭,他們兩人卻置若未聞。

“我們欠龍家的,再也還不清了!”泠崖近乎失神的呢喃著,隻要一閉上眼,觸目驚心的血色,滿地的屍首就充斥在他的腦海,幾乎要把他逼瘋了。

[四]

墨芍走到他麵前,握住他顫抖而冰冷的手,給他無聲的支持,她定定地看著泠崖,“走,我們馬上就走!”她轉身抱起女兒,這才想起了什麼,上前幾步掀開黑布,隻見龍顏安靜的閉眼躺在他懷裏,忙問,“顏兒,顏兒為何不哭?”泠崖抱著他跑了那麼遠的路,他怎會安睡至今?

“為了逃脫追殺,清言給他喂了特製的安神湯,對嬰兒無礙。待藥效退了,他自會醒來。”泠崖解下黑布袋,把龍顏抱在懷中。隨著黑布袋的落下,一道自左肩延到腹部的血痕顯現出來,黑布袋已被鮮血浸濕,緩緩流淌著黑色的血。

墨芍倒吸了一口涼氣,捂住嘴,眼底的淚水一點點溢出,“泠崖,你的傷——”懷中的女兒啼哭不止,她已無心理會,視線滿滿都是黑血。

“我中了與龍澤一樣的毒劍,龍家滅門,我也無顏苟活於世。隻是九泉之下,有何麵目麵對老莊主,麵對龍澤和清言!”黑眸浮現痛苦之色,泠崖神情悲涼,墨芍已經泣不成聲,泠崖捧著她的臉,沉聲道,“墨芍,別哭,這是我們造的孽,這是報應,報應!我們泠家欠龍家太多,答應我,誓死保護顏兒,斷不能讓龍家斷了香火!”

體內的毒素深入五髒六腑,逐漸開始發作,泠崖嘔了幾口血,鷹眸仍緊緊盯著墨芍,直到她含淚的點頭,才頹然地鬆開了手。

漸漸逼近的腳步聲如同驚雷在兩人耳邊炸開,一股濃重的殺氣直逼而來,泠崖拚著最後一口氣,把懷中的龍顏塞給墨芍,眷念地深深看了她一眼,僅僅留下一句“快走”便衝出房門,將死之人隻求為他們多爭取逃命的時間。

墨芍癡癡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門栓落了鎖,直到他消失在視線中,她才極其艱難地下了決心。墨芍沒有趁勢逃走,隻是抱著兩個孩子,走向床榻。

望著懷中哭泣不止的女兒,墨芍的心像被人剜去一般,生疼生疼的。憐惜地親了親女兒紅嫩的臉頰,一滴熱淚落在她嬌小的臉上,墨芍已是淚水肆虐,輕柔的嗓音酸楚而淒涼,“寶寶,爹娘對不起你,讓你平白來這世上走了一遭。你隨著爹娘一起走,我們一家在地下贖罪,再也不分開,好不好?”

門外響起打鬥的聲音,她咬咬牙,為女兒和龍顏調換了繈褓,精致的如意鎖掉落在床榻,墨芍拾起如意鎖,狠狠心,把它掛在女兒的脖頸上。

她抱起龍顏,看著他安靜的睡顏,歎息道,“孩子,你別怨我,也別怨你泠叔叔,這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龍家滅門,皆因我一人而起。墨芍對不起龍家,對不起你爹娘,如今舉家以命償還。”

墨芍把他藏在床底下,再垂下床單遮住,深沉的眼眸隱隱顯現出酸楚,“顏兒,是死是活,隻能聽天由命,我們真的盡力了。龍家的恩情,此生償還不了,來世當牛做馬加倍奉還!”

一道強勁的撞擊力衝破了房門,一道黃龍呼嘯而入,化為人形。來人充滿了戾氣,滿手血腥,氣焰囂張的把泠崖的屍首狠狠的摔在墨芍身前,孤傲而鄙夷地揚起下巴,負手而立。

墨芍踉蹌一步,血色盡失,抱住泠崖的屍首,眼淚似乎流盡一般,再也哭不出來。或許是決心求死,反而顯得異常的平靜。泠崖死死的睜大眼睛,墨芍輕輕覆下他的眼簾,平靜地擦淨他嘴角的血跡,輕柔地打理他淩亂的發絲,往日明亮的眼眸透著一股死灰的沉靜,清冷的語調中摻雜著掩蓋不住的恨意,“尹仲,你會有報應的。”

聞言,尹仲張狂地發出震天的笑聲,他的麵目異常猙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們站在龍氏一族與我為敵,就該料到會有今日的局麵!”

他盯著她,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字字句句戳在她的心上,“墨芍,他與龍家是世交,若不是你的背叛,他怎會倒戈相向,與龍家反目成仇?若不是你的薄情,他怎會背信棄義,助我血洗龍家?若說報應,今日就是你和泠崖的報應!”

她早就知道,他們會為此付出代價,但沒有想到會禍及龍氏一族,這個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果真如尹仲所言,報應,是他們的報應!

“說到底,我還真該好好謝謝你。紅顏薄幸,天下女子皆不可信,他怎麼偏偏就看不清呢?身為堂堂武林盟主,武界至尊,竟然會輸給一個名不經傳的侍從,淪為整個武林的笑柄,真是可笑至極,你說是不是?”

尹仲上下打量著屋內,自然一眼就看到床榻上的嬰孩,微微眯了眯眼,目光散發著嗜血的光芒,“這是龍家的孩子。”他的語氣,卻是肯定的。他注意到孩子身上的繈褓是龍家特製的,還沾著點點血跡。

據說,孫清言剛剛誕下第二個孩子。尹仲在龍家找了許久,至今找不到龍澤夫婦和龍博,跟隨著泠崖來到這兒,想必這嬰兒,就是龍家的新生兒。

自從泠崖被逐出龍澤山莊,為了維護龍家的聲譽,保護龍家的安全,泠崖和墨芍在江湖上消失匿跡多年,若不是為了找到墨芍的下落,那人也不會找自己合作,一同血洗龍家,隻為逼出他們。除了龍澤夫婦,誰都不知道他們育有一女。

誰能想到,威震一方、嫉惡如仇的武林盟主竟會為愛瘋狂至此,自甘墮入魔道萬劫不複。

“她不是龍家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墨芍抬頭盯著尹仲,目光灼灼,蒼白的臉龐帶著刺骨的恨意,手緊緊地握拳,指甲深深地陷入肉裏,卻比不上心中的痛楚。她知道,現在的一字一句,是把無辜的女兒推向死路,但她別無選擇。

尹仲生性多疑,越是否認,他越肯定。

果然,尹仲的目光定在嬰孩身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墨芍,見她想抱起孩子,大手一揮,重重地打在她的胸口,一把奪過孩子,探向她的脖頸,果然摸到一枚如意鎖。兩人爭奪間,女嬰受了驚嚇,發出震天的哭聲。

尹仲狂笑了幾聲,臉龐猙獰,厲聲道,“還嘴硬?若不是龍家人,她怎會佩戴龍家人特有的如意鎖?”剛出生的龍家人,必定會有一枚這樣的如意鎖,曆經百年都不曾變過。

“孩子!”墨芍變了臉色,她預料到這般情景,但親眼見到女兒在大魔頭尹仲手中,仍然無法忍受。女兒的哭泣聲,更是聲聲打在她的心上,刺耳異常。

“別急,就輪到你了。”尹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飄忽地語氣透著危險的氣息,鷹眸微眯,手中聚集著一股力量,大手一揮,朝著墨芍攻去,直取她的命門。

墨芍閉上眼,沒有掙紮,平靜地等待著她的死亡。

自尹仲手中發出一道刺目的光球,朝著墨芍迎麵而來。說時遲那時快,淩厲的長劍勢如破竹,以極快的速度從另一道襲來,刺向那顆光球,瞬間化去它的威力,直至消失殆盡。

“尹仲,你再敢動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