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3)

漢紀四十六孝桓皇帝上之下永壽三年(丁酉、157)

漢紀四十六漢桓帝永壽三年(丁酉,公元157年)

春,正月,己未,赦天下。

春季,正月己未(疑誤),大赦天下。

居風令貪暴無度,縣人朱達等與蠻夷同反,攻殺令,聚眾至四五千人。夏,四月,進攻九真,九真太守式戰死。詔九真都尉魏朗討破之。

居風縣縣令貪汙暴虐沒有限度,縣民朱達等和蠻夷聯合反叛,攻打縣城,殺死縣令,聚集群眾四五千人。夏季,四月,進攻九真郡,九真郡太守式戰死。桓帝下詔,命九真郡都尉魏朗率軍將朱達等擊敗。

閏月,庚辰晦,日有食之。

閏五月庚辰晦(疑誤),出現日食。

京師蝗。

京都洛陽發生蝗災。

或上言:“民之貧困以貨輕錢薄,宜改鑄大錢。”事下四府群僚及太學能言之士議之。太學生劉陶上議曰:“當今之憂,不在於貨,在乎民饑。竊見比年已來,良苗盡於蝗螟之口,杼軸空於公私之求。民所患者,豈謂錢貨之厚薄,銖兩之輕重哉!就使當今沙礫化為南金,瓦石變為和玉,使百姓渴無所飲,饑無所食,雖皇、羲之純德,唐、虞之文明,猶不能以保蕭之內也。蓋民可百年無貨,不可一朝有饑,故食為至急也。議者不達農殖之本,多言鑄冶之便。蓋萬人鑄之,一人奪之,猶不能給;況今一人鑄之,則萬人奪之乎!雖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役不食之民,使不饑之士,猶不能足無厭之求也。夫欲民殷財阜,要在止役禁奪,則百姓不勞而足。陛下湣海內之憂戚,欲鑄錢齊貨以救其弊,猶養魚沸鼎之中,棲鳥烈火之上;水、木,本魚鳥之所生也,用之不時,必至焦爛。願陛下寬鍥薄之禁,後冶鑄之議,聽民庶之謠吟,問路叟之所憂,瞰三光之文耀,視山河之分流,天下之心,國家大事,粲然皆見,無有遺惑者矣。伏念當今地廣而不得耕,民眾而無所食,群小競進,秉國之位,鷹揚天下,鳥鈔求飽,吞肌及骨,並噬無厭。誠恐卒有役夫、窮匠起於版築之間,投斤攘臂,登高遠呼,使愁怨之民響應雲合,雖方尺之錢,何有能救其危也!”遂不改錢。

有人上書說:“人民所以貧困,原因在於錢幣的重量太輕,厚度太薄,應該改鑄大錢。”奏章交付給大將軍、太尉、司徒、司空等四府的官員,以及太學中有見解的學生,共同討論。太學生劉陶上書說:“我們當前麵臨的憂患,不在於錢幣,而在於人民饑荒。我看到,連年以來,茂盛的莊稼都被蝗蟲和螟蟲吃光;民間所織的布匹都被朝廷和官吏私人搜刮一空。人民所憂患的,難道是錢幣的厚薄和銖兩的輕重嗎?即令當前能把沙礫化作南方出產的黃金,把瓦片變成和發現的白玉,而讓百姓渴了沒有水喝,餓了沒有飯吃,盡管有天皇氏、伏羲氏的純潔美德,唐堯和虞舜的清明政治,仍不能保證宮室門屏之內的安全。人民可以有一百年不用錢幣,不可以有一天饑餓,所以吃飯才是最急迫的問題。主張改鑄錢幣的人,不了解農業生產是國家的根本大計,多數隻說改鑄錢幣的好處。但是,如果一萬個人鑄錢,一個人掠奪,仍是不能滿足。何況現在是一個人鑄錢,而有一萬個人來掠奪!盡管把天地間的陰陽二氣都當作炭火,把萬物都當成銅,驅使不吃飯的人民,使用不饑餓的役夫,仍不能滿足永無止境的需求。要想使人民富裕,財富充足,最要緊的在於停止征役,禁止掠奪,則百姓不必勞苦而自然富足。如果陛下哀憐天下百姓的憂愁,想改鑄錢幣,使其整齊劃一,用來拯救時弊,這就猶如將魚養在鼎的沸水之中,讓鳥棲息在燃燒著烈火的樹木之上。水和樹木,本來是魚和鳥賴以生存的,用的不是時候,一定會被燒焦煮爛。希望陛下放寬刻薄的禁令,暫緩實行改鑄錢幣的建議,傾聽民間百姓流傳的評議時政的歌謠和諺語,詢問路旁老人的憂患,觀察日、月、星辰等三光的變異,察視山峰崩裂和河水幹涸的警告。天下人民的心願,國家急需辦理的大事,就可以看得明明白白,沒有遺漏和疑惑的地方。我想到,當今田地雖然寬廣卻得不到耕種,人民雖然很多卻得不到食物。眾小人爭相搶奪官爵,掌握國家的高位,猶如兀鷹凶殘而橫行天下,猶如烏鴉掠奪而貪婪無厭,連皮帶骨,把人民一口吞下,而仍不能滿足。我擔心役夫和窮困的工匠會突然從版築之間崛起,扔掉斧頭,捋衣出臂,登高向遠方呐喊,使憂愁怨恨的人民起來響應,猶如雲一樣紛紛集合,到那時候,即令有一尺見方的錢幣,營怎能挽救危亡!”於是不改鑄錢幣。

冬,十一月,司徒尹頌薨。

冬季,十一月,司徒尹頌去世。

長沙蠻反,寇益陽。

長沙郡蠻人反叛,攻打益陽縣。

以司空韓為司徒;以太常北海孫朗為司空。

任命司空韓為司徒;擢升太常、北海人孫朗為司空。

延熹元年(戊戌、158)

延熹元年(戊戌,公元158年)

夏,五月,甲戌晦,日有食之。太史令陳授因小黃門徐璜陳“日食之變咎在大將軍冀”。冀聞之,諷雒陽收考授,死於獄。帝由是怒冀。

夏季,五月甲戌晦(二十九日),出現日食。太史令陳授通過小黃門徐璜,奏稱:“出現日食災異,罪過在於大將軍梁冀。”梁冀聽到這個消息後,於是,授意洛陽縣令逮捕和拷問陳授,陳授死在獄中。桓帝因此惱恨梁冀。

京師蝗。

京都洛陽發生蝗災。

六月,戊寅,赦天下,改元。

六月戊寅(初四),大赦天下。改年號。

大雩。

舉行求雨的祭祀大典。

秋,七月,甲子,太尉黃瓊免;以太常胡廣為太尉。

秋季,七月甲子(二十日),太尉黃瓊被免官,擢升太常胡廣為太尉。

冬,十月,帝校獵廣成,遂幸上林苑。

冬季,十月,桓帝前往廣成苑打獵,隨後到上林苑。

十二月,南匈奴諸部並叛,與烏桓、鮮卑寇緣邊九郡。帝以京兆尹陳龜為度遼將軍。龜臨行,上疏曰:“臣聞三辰不軌,擢士為相;蠻夷不恭,拔卒為將。臣無文武之材而忝鷹揚之任,雖歿軀體,無所雲補。今西州邊鄙,土地,民數更寇虜,室家殘破,雖含生氣,實同枯朽。往歲並州水雨,災螟互生,稼穡荒耗,租更空闕。陛下以百姓為子,焉可不垂撫循之恩哉!古公、西伯,天下歸仁,豈複輿金輦寶以為民惠乎!陛下繼中興之統,承光武之業,臨朝聽政而未留聖意。且牧守不良,或出中官,懼逆上旨,取過目前。呼嗟之聲,招致災害,胡虜凶悍,困衰緣隙;而令倉庫單於豺狼之口,功業無銖兩之效,皆由將帥不忠,聚奸所致。前涼州剌史祝良,初除到州,多所糾罰,太守令長,貶黜將半,政未逾時,功效卓然,實應賞異,以勸功能;改任牧守,去斥奸殘;又宜更選匈奴、烏桓護羌中郎將、校尉,簡練文武,授之法令;除並、涼二州今年租、更,寬赦罪隸,掃除更始;則善吏知奉公之,惡者覺營私之禍,胡馬可不窺長城,塞下無候望之患矣。”帝乃更選幽、並刺史,自營、郡太守、都尉以下,多所革易。下詔為陳將軍除並、涼一年租賦,以賜吏民。龜到職,州郡重足震栗,省息經用,歲以億計。

十二月,南匈奴各部部眾同時反叛,和烏桓、鮮卑等聯合侵犯沿邊九郡。桓帝任命京兆尹陳龜為度遼將軍。陳龜臨行前,向桓帝上書說:“我曾經聽說,當日、月、星辰不順著軌道運行時,應該選拔士人為相;蠻夷不恭順朝廷時,應該選拔士卒為將。我沒有文武雙全的才能,卻擔當大軍統帥的重任,即令身死,也難以報答。而今,西方邊界地區,土地瘠薄多石,人民不斷受到外族的侵犯擄掠,家家戶戶都已經殘破不堪,雖然還有一口氣可以呼吸,但實際上如同一具枯幹的朽骨。往年並州下大雨,同時發生水災和蟲災,農作物荒廢,人民繳納不起租稅和更賦。陛下把百姓當作子女,怎麼能夠不盡撫養的恩惠?古公姬父、西伯姬昌,天下的人都已紛紛歸向他倆,哪裏還需要再用車輛載著金銀財寶,向人民施行恩惠?陛下繼承中興的皇統,接續光武帝的帝業,臨朝處理政務,然而對這一方麵卻沒有特別留意。並且,州牧和郡太守都不賢良,有的人甚至是出自宦官的推薦,他們畏懼冒犯聖上的旨意,就隻求得過且過。人民呼喊和嗟歎的聲音,招來更大的災害。外族凶猛強悍,趁著政治衰敗,利用人民的怨恨,起兵作亂。至使倉庫的糧秣,全被豺狼吃光;朝廷屢次出兵討伐,卻收不到絲毫功效。這都是由於將帥不忠,貪官聚斂所造成的。前涼知刺史祝良,初被任命到州上任後,對貪官汙吏多有舉發和懲處,郡太守和縣令、長,受到貶謫和撤職的將近半數,任職不到一年,功績和效果卓著,實在應該給他特別的獎賞,以勉勵他的功績和才能。還應更換其他不稱職的州牧和郡太守,罷免邪惡貪殘的官吏。並應該重新遴選護匈奴、烏桓、羌等中郎將及校尉,要求具備文武全才,授予行使法令的權力。免除並州、涼州今年應該繳納的田租和更賦,寬大和赦免罪犯,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這樣,善吏知道奉公守法的福氣,惡吏知道營私舞弊的禍害,胡馬將不會再暗中窺伺長城,邊塞也將沒有候望烽火的憂患。”於是,桓帝重新任命幽州、並州刺史,京兆虎牙營、扶風雍營的都尉,郡太守和都尉及以下的官吏,也多有更換。並且下詔:“為了陳將軍的請求,免除並州、涼州一年的田租和更賦,以表示朝廷對官吏和人民的恩賜。”陳龜到職以後,所在州郡官府的官吏,都大為震恐,節省下來的經費,每年以億計算。

詔拜安定屬國都尉張奐為北中郎將,以討匈奴、烏桓等。匈奴、烏桓燒度遼將軍門,引屯赤坑,煙火相望,兵眾大恐,各欲亡去。奐安坐帷中,與弟子講誦自若,軍士稍安。乃潛誘烏桓,陰與和通,遂使斬匈奴、屠各渠帥,襲破其眾,諸胡悉降。奐以南單於車兒不能統理國事,乃拘之,奏立左穀蠡王為單於。詔曰:“春秋》大居正;車兒一心向化,何罪而黜!其遣還庭!”

桓帝下詔,任命安定屬國都尉張奐為北中郎將,率軍討伐匈奴、烏桓等。匈奴、烏桓用火焚燒屯駐在五原的度遼將軍府大門,又前往赤據守,煙火可以看得很清楚。張奐的部隊,大為驚恐,紛紛準備逃亡。可是,張奐仍然安坐帳中,跟他的門徒和學生照樣自如地講解和朗誦經書,軍心才稍微安定下來。於是,張奐秘密派使者勸說烏桓,暗中和烏桓和好。然後,命烏桓斬殺匈奴以及匈奴的旁支屠各的首領,大破匈奴部眾,匈奴人全部投降。張奐認為南匈奴單於車兒沒有能力統禦和治理匈奴國事,於是將他軟禁,奏請朝廷改立左穀蠡王為單於。桓帝下詔說:“春秋》主張大居正,以君位傳子為常道。車兒一心歸向朝廷,有什麼罪過要罷黜他?送他返回王庭!”

大將軍冀與陳龜素有隙,譖其沮毀國威,挑取功譽,不為胡虜所畏,坐征還,以種為度遼將軍。龜遂乞骸骨歸田裏,複征為尚書。冀暴虐日甚,龜上疏言其罪狀,請誅之,帝不省。龜自知必為冀所害,不食七日而死。種到營所,先宣恩信,誘降諸胡,其有不服,然後加討;羌虜先時有生見獲質於郡縣者,悉遣還之;誠心懷撫,信賞分明,由是羌、胡皆來順服。乃去烽燧,除候望,邊方晏然無警;入為大司農。

大將軍梁冀和陳龜之間一向有怨恨。梁冀誣陷陳龜毀壞國家的威嚴,牟取個人的功勞和名譽,不能得到匈奴人的敬重和畏服。陳龜因罪被征召,返回京都洛陽,種被任命為度遼將軍。於是,陳龜請求退休,回歸故鄉。後來,朝廷又征召他擔任尚書。這時,梁冀暴虐的程度,一天比一天厲害,陳龜向桓帝上書彈劾他的罪狀,請求誅殺梁冀,桓帝不予理會。陳龜知道自己一定會被梁冀所害,於是絕食七天而死。種到度遼將軍大營以後,首先宣布朝廷的恩德和信義,勸誘外族歸降;有不歸降的,再進行討伐。有些羌人先前被生擒,現囚禁在郡縣官府做人質,種命令將他們全部釋放。他誠心誠意地進行懷柔和安撫,賞罰分明,因此羌人、胡人都紛紛前來歸服。於是,種下令拆除烽火台和了望亭,邊境地區一片安寧,沒有警報。種被調回京都洛陽擔任大司農。

二年(己亥、159)

二年(己亥,公元159年)

春,二月,鮮卑寇雁門。

春季,二月,鮮卑侵犯雁門郡。

蜀郡夷寇蠶陵。

蜀郡夷人攻打蠶陵縣。

三月,複斷刺史、二千石行三年喪。

三月,再次取消刺史和二千石官吏為父母服喪三年的規定。

夏,京師大水。

夏季,京都洛陽發生水災。

六月,鮮卑寇遼東。六月,鮮卑侵犯遼東郡。

梁皇後恃姊、兄蔭勢,恣極奢靡,兼倍前世,專寵妒忌,六宮莫得進見。及太後崩,恩寵頓衰。後既無嗣,每宮人孕育,鮮得全者。帝雖迫畏梁冀,不敢譴怒,然進禦轉希,後益憂恚。秋,節月,丙午,皇後梁氏崩。乙醜,葬懿獻皇後於懿陵。

梁皇後仗恃姊姊梁太後和哥哥大將軍梁冀的庇護和勢力,窮極奢華,比前世加倍,獨占桓帝的寵愛,嫉妒成性,六宮的其他嬪妃都不得侍奉桓帝。等到梁太後去世,桓帝對她的恩寵頓時衰退。梁皇後自己沒有兒子,每當其他嬪妃懷有身孕,很少能得到保全。桓帝雖然畏懼梁冀,不敢譴責和發怒,然而讓梁皇後來陪侍的次數變得稀少,梁皇後越來越憂愁憤恨。秋季,七月丙午(初八),梁皇後去世。乙醜(二十七日),將她安葬在懿陵,諡號為懿獻皇後。

梁冀一門,前後七侯,三皇後,六貴人,二大將軍,夫人、女食邑稱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餘卿、將、尹、校五十七人。冀專擅威柄,凶恣日積,宮衛近侍,並樹所親,禁省起居,纖微必知。其四方調發,歲時貢獻,皆先輸上第於冀,乘輿乃其次焉。吏民齎貨求官、請罪者,道路相望。百官遷召,皆先到冀門箋檄謝恩,然後敢詣尚書。下邳吳樹為宛令,之官辭冀,冀賓客布在縣界,以情托樹,樹曰:“小人奸蠹,比屋可誅。明將軍處上將之位,宜崇賢善以補朝闕。自侍坐以來,未聞稱一長者,而多托非人,誠非改聞!”冀默然不悅。樹到縣,遂誅殺冀客為人害者數十人。樹後為荊州刺史,辭冀,冀鴆之,出,死車上。遼東太守侯猛初拜,不謁冀,冀托以他事腰斬之。郎中汝南袁著,年十九,詣闕上書曰:“夫四時之運,功成則退,高爵厚寵,鮮不致災。今大將軍位極功成,可為至戒;宜遵縣車之禮,高枕頤神。傳曰:‘木實繁者披枝害心。’若不抑損盛權,將無以全其身矣!”冀聞而密遣掩捕,著乃變易姓名,托病偽死,結蒲為人,市棺殯送;冀知其詐,求得,笞殺之。太原郝、胡武,好危言高論,與著友善,武嚐連名奏記三府,薦海內高士,而不詣冀;冀追怒之,敕中都官移檄禽捕,遂誅武家,死者六十餘人。初逃亡,知不得免,因輿櫬奏書冀門,書入,仰藥而死,家乃得全。安帝嫡母耿貴人薨,冀從貴人從子林慮侯承求貴人珍玩,不能得,冀怒,並族其家十餘人。涿郡崔琦以文章為冀所善,琦作《外戚箴》、《白鵠賦》以風;冀怒。琦曰:“昔管仲相齊,樂聞譏諫之言;蕭何佐漢,乃設書過之吏。今將軍屢世台輔,任齊伊、周,而德政未聞,黎元塗炭,不能結納貞良以救禍敗,反欲鉗塞士口,杜蔽主聽,將使玄黃改色、鹿馬易形乎!”冀無以對,因遣琦歸。琦懼而亡匿,冀捕得,殺之。

梁冀家族一門,前後共有七個侯,三個皇後,六個貴人,兩個大將軍,夫人和女兒享有食邑而稱君的七人,娶公主為妻的三人,其他擔任卿、將、尹、校等官職的五十七人。梁冀把持朝廷威權,獨斷專行,凶暴放肆,日甚一日。宮廷禁軍和皇帝最親近的侍衛和隨從中,都有他的親信,皇宮內部皇帝的起居,再細小的情況,他都必定了如指掌。向四方征調的物品,以及各地每年按時向皇帝貢獻的禮品,都先將最好的呈送給梁冀,皇帝還得排在他的後麵。官吏和百姓帶著財物,到梁冀家裏請求做官或者免罪的,在道路上前後相望。文武百官升遷或被征召,都要先到梁冀家門呈遞謝恩書,然後才敢到尚書台去接受指示。下邳國人吳樹被任命為宛縣縣令,上任之前向梁冀辭行,梁冀的賓客散布在宛縣縣境的很多,梁冀托吳樹照顧他們。吳樹說:“邪惡的小人是殘害百姓蛀蟲,即令是近鄰,也應誅殺。將軍高居上將之位,應該崇敬賢能,彌補朝廷的缺失。可是,自從我隨同您坐下以後,沒有聽見您稱讚一位長者,而囑托我照顧很多不恰當的人,我實在不敢聽!”梁冀沉默不語,心裏很不高興。吳樹到縣上任後,便將梁冀的賓客中為人民所痛恨的數十人誅殺。吳樹後來升任荊州刺史,上任前向梁冀辭行,梁冀請他喝下了毒酒。吳樹出來,死在車上。東郡太守侯猛,剛剛接受任命時,沒有去謁見梁冀,梁冀就另外找了一個罪名將他腰斬。郎中、汝南人袁著,年方十九歲,到宮門上書說:“春夏秋冬的運轉,每個季節都在達到極盛時便消退。太高的官職爵位,過分的寵愛信任,很少不招來災禍。如今大將軍已經位極人臣,功成名遂,應該特別警戒;最好是效法漢元帝時的禦史大夫薛廣德,把皇帝賞賜他的安車懸掛起來,高臥家中,頤養精神,不再過問政事。經傳上說:‘樹木果實太多,會劈開樹枝,傷害樹根。’如果不抑製和減損他手中所掌握的過盛的權力,恐怕不能保全他的性命。”聯冀聽到這個消息後,秘密派人搜捕袁著。於是,袁著改名換姓,假裝有病身死,家裏人用蒲草結紮成屍體,買來棺木殯葬。梁冀識破這是一個騙局,繼續追捕,終於抓到袁著,將他鞭打至死。太原人郝、胡武,好說驚人的話,喜歡高談闊論,和袁著交情很好。郝、胡武曾經聯名上書太尉、司徒、司空等三府,推薦天下的高明人士,卻沒有將推薦書送給梁冀。袁著死後,梁冀記起舊恨,命京師有關官署發文書逮捕郝、胡武。於是,胡武全家被殺,死了六十餘人。郝起初逃亡,後來知道無法逃掉,於是帶著棺木,親自到梁冀家門上書,將書遞進去後,便服毒而死,家屬才得以保全。安帝的嫡母耿貴人去世,梁冀向耿貴人的侄兒、林慮侯耿承索取耿貴人的珍寶玩物,但沒有得到手。於是梁冀惱羞成怒,誅殺耿承及他的家屬十餘人。涿郡人崔琦因擅長於撰寫文章,而得到梁冀的喜愛。崔琦作《外戚箴》、《白鵠賦》向梁冀諷勸。梁冀大怒。崔琦對梁冀說:“從前,管仲擔任齊國的宰相,喜歡聽譏刺和規勸的話;蕭何輔佐漢室王朝,專門設置記錄自己過失的官吏。而今,將軍身居輔政高位兩朝,責任和伊尹、周公同等重大,可是沒有聽說您推行德政,卻隻生靈塗炭,災難深重。將軍不但不能結交忠貞賢良來拯救大禍,反而想要堵塞士人的口,蒙蔽主上的耳目,使天地顏色顛倒,鹿馬換形嗎?”梁冀無法回答,便將崔琦遣送回鄉。崔琦因恐懼而離家,四處逃亡躲藏。梁冀派人將他搜捕到手,加以誅殺。

冀秉政幾二十年,威行內外,天子拱手,不得有所親與,帝既不平之;及陳授死,帝愈怒。和熹皇後從兄子郎中鄧香妻宣,生女猛,香卒,宣更適梁紀;紀,孫壽之舅也。壽以猛色美,引入掖庭,為貴人,冀欲認猛為其女,易猛姓為梁。冀恐猛姊婿議郎邴尊沮敗宣意,遣客刺殺之。又欲殺宣,宣家與中常侍袁赦相比,冀客登赦屋,欲入宣家,赦覺之,鳴鼓會眾以告宣。宣馳入白帝,帝大怒,因如廁,獨呼小黃門史唐衡,問:“左右與外舍不相得者,誰乎?”衡對:“中常侍單超、小黃門史左與梁不疑有隙;中常侍徐璜、黃門令具瑗常私忿疾外舍放橫,口不敢道。”於是帝呼超、入室,謂曰:“梁將軍兄弟專朝,迫脅內外,公卿以下,從其風旨,今欲誅之,於常侍意如何?”超等對曰:“誠國奸賊,當誅日久;臣等弱劣,未知聖意如何耳。”帝曰:“審然者,常侍密圖之。”對曰:“圖之不難,但恐陛下腹中狐疑。”帝曰:“奸臣脅國,當伏其罪,何疑乎!”於是召璜、瑗五人共定其議,帝齧超臂出血為盟。超等曰:“陛下今計已決,勿複更言,恐為人所疑。”

梁冀把持朝政將近二十年,威勢和權力震動內外,桓帝隻好拱手,什麼事都不能親自參與。對於這種情況,桓帝早已忿忿不平,及至陳授死去,他愈發憤怒。和熹皇後鄧綏的侄兒、郎中鄧香的妻子宣,生下女兒鄧猛。鄧香死後,宣改嫁給梁紀為妻。梁紀,即梁冀之妻孫壽的舅父。孫壽因鄧猛美貌,把她送進掖庭,被桓帝封為貴人。梁冀打算把鄧猛認作自己的女兒,將鄧猛改姓為梁猛,可是害怕鄧猛的姊夫、議郎邴尊從中破壞,說服嶽母宣予以拒絕,於是派刺客將邴尊殺死。其後,梁冀又想殺害鄧猛的母親宣。宣家和中常侍袁赦的家相鄰,當梁冀派遣的刺客爬上袁赦家的屋頂,準備進入宣家時,被袁赦發覺。於是袁赦擂鼓聚集眾人,通知宣家。宣急忙奔入皇宮,向桓帝報告,桓帝勃然大怒。於是,他單獨招呼小黃門史唐衡跟隨他上廁所,問道:“我的左右侍衛,和皇後娘家不投合的,有誰?”唐衡回答說:“中常侍單超、小黃門史左和梁不疑有仇。中常侍徐璜、黃門令具璦,經常私下對皇後娘家放縱驕橫表示憤恨,隻是不敢開口。”於是,桓帝將單超、左叫進內室,對他倆說:“梁將軍兄弟在朝廷專權,脅迫內外,三公、九卿以下,都得按著他們的旨意行事,現在,我想要誅殺他們,你們二位的意思如何?”單超等回答說:“梁冀兄弟的確是國家的奸賊,早就應該誅殺;隻是我們的力量太弱小,不知聖意如何罷了。”桓帝又說:“確實如你們所說,那麼,請你們秘密謀劃。”單超等回答說:“謀劃並不困難,隻恐怕陛下心中狐疑不決。”桓帝說:“奸臣威脅國家,應當定罪伏法,為什麼狐疑不決呢!”於是,把徐璜、具璦叫來,桓帝和五個宦官共同定計,桓帝將單超的手臂咬破出血,作為盟誓。單超等人對桓帝說:“陛下如今既然已下定決心,千萬不要再提這件事,怕會引起猜疑。”

冀心疑超等,八月,丁醜,使中黃門張惲入省宿,以防其變。具瑗敕吏收惲,以“輒從外入,欲圖不軌”。帝禦前殿,召諸尚書入,發其事,使尚書令尹勳持節勒丞、郎以下皆操兵守省閣,斂諸符節送省中,使具瑗將左右廄騶、虎賁、羽林、都候劍戟士合千餘人,與司隸校尉張彪共圍冀第,使光祿勳袁;持節收冀大將軍印綬,徙封比景都鄉侯。冀及妻壽即日皆自殺;不疑、蒙先卒。悉收梁氏、孫氏中外宗親送詔獄,無少長皆充市;他所連及公卿、列校,刺史、二千石,死者數十人。太尉胡廣、司徒韓、司空孫朗皆坐阿附梁冀,不衛宮,止長壽亭,減死一等,免為庶人。故吏、賓客免黜者三百餘人,朝廷為空。是時,事猝從中發,使者交馳,公卿失其度,官府市裏鼎沸,數日乃定;百姓莫不稱慶。收冀財貨,縣官斥賣,合三十餘萬萬,以充王府用,減天下稅租之半,散其苑囿,以業窮民。

梁冀果然對單超等產生猜疑,八月丁醜(初十),派遣中黃門張惲入宮住宿,以防範意外變故。具璦命令屬吏逮捕張惲,罪名是:“擅自從外入宮,想要圖謀不軌。”桓帝登上前殿,召集各位尚書前來,揭發了這件事,派遣尚書令尹勳持節統率丞、郎以下官吏,命全都手執兵器,守衛省閣,將所有代表皇帝和朝廷的符節收集起來,送進內宮。又派遣具璦率領左右禦廄的騎士、虎賁、羽林衛士、都候所屬的劍戟士,共計一千餘人,和司隸校尉張彪一同包圍梁冀的府第。派光祿勳袁持節,向梁冀收繳了他的大將軍印信,將他改封為比景都鄉侯。梁冀和他的妻子孫壽,當天雙雙自殺。梁不疑、梁蒙在此以前已經去世。將梁氏和孫氏家族,包括他們在朝廷和地方的親戚,全部逮入詔獄,不論男女老幼,全都押往鬧市斬首,屍體暴露街頭。受牽連的公卿、列校、州刺史、二千石官員,被誅殺的有數十人。太尉胡廣、司徒韓、司空孫郎,都因阿附梁冀,沒有去保衛宮廷而停留在長壽亭,被指控有罪,以減死罪一等論處,免去官職,貶為平民。此外,梁冀的舊時屬吏和賓客,被免官的有三百餘人,整個朝廷,為之一空。當時,事情突然從皇宮中發動,使者來往奔馳,三公九卿等朝庭大臣都失去常態,官府和大街小巷猶如鼎中的開水一片沸騰,數日之後,方才安定,百姓們無不稱快,表示慶祝。桓帝下令沒收梁冀的財產,由官府變賣,收入共計三十餘億,全都上繳國庫,減收當年全國租稅的一半。並將梁冀的園林分散給貧民耕種。

壬午,立梁貴人為皇後,追廢懿陵為貴人塚。帝惡梁氏,改皇後姓為薄氏,久之,知為鄧香女,乃複姓鄧氏。

壬午(十五日),桓帝立梁貴人為皇後,並將梁冀的妹妹、梁皇後的墳墓懿陵貶稱為貴人塚。桓帝厭惡梁氏,便將皇後梁猛的姓,改為薄氏。過了許久,才知道皇後是鄧香的女兒,於是,又重新改姓鄧氏。

詔賞誅梁冀之功,封單超、徐璜、具瑗、左、唐衡皆為縣侯,超食二萬戶,璜等各萬餘戶,世謂之五侯。仍以、衡為中常侍。又封尚書令尹勳等七人皆為亭侯。

桓帝下詔,賞賜誅殺梁冀的功臣,將單超、徐璜、具璦、左、唐衡,都封為縣侯,單超食邑二萬戶,徐璜等四人各一萬餘戶,當世稱他們為“五侯”。擢升左、唐衡為中常侍。又將尚書令尹勳等七人都封為亭侯。

以大司農黃瓊為太尉,光祿大夫中山祝恬為司徒,大鴻臚梁國盛允為司空。

擢升大司農黃瓊為太尉,光祿大夫、中山國人祝恬為司徒,大鴻臚、梁國人盛允為司空。

是時,新誅梁冀,天下想望異政,黃瓊首居公位,乃舉奏州郡素行暴汙,至死徙者十餘人,海內翕然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