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四十五孝質皇帝本初元年(丙戌、146)
漢紀四十五漢質帝本初元年(丙戌,公元146年)
夏,四月,庚辰,令郡、國舉明經詣太學,自大將軍以下皆遣子受業;歲滿課試,拜官有差。又千石、六百石、四府掾屬、三署郎、四姓小侯先能通經者,各令隨家法,其高第者上名牒,當以次賞進。自是遊學增盛,至三萬餘生。
夏季,四月庚辰(二十五日),命各郡、各封國推薦通曉經書的“明經”到太學。大將軍以及文武官員,也都送自己的兒子到太學上課。學習期滿一年後進行考試,根據考試成績的高下,分別任命不同的官職。又命令官秩為千石或六百石的官吏,大將軍、太尉、司徒、司空等四府的掾屬,五官、左、右等三署的郎,以及四姓外戚小侯中已能通曉經書的人,讓他們每自遵守師承的“家法”,凡考試成績優良,能被列入高第的,則登記在名冊上,依照次序升遷官職。從此以後,各地到太學留學的人大大增多,太學生增加到三萬餘人。
五月,庚寅,徙樂安王鴻為勃海王。
五月庚寅(初六),改封樂安王劉鴻為勃海王。
海水溢,漂沒民居。
海水倒灌,淹沒人民的住宅。
六月,丁巳,赦天下。
六月丁巳(初三),大赦天下。
帝少而聰慧,嚐因朝會,目梁冀曰:“此跋扈將軍也!”冀聞,深惡之。閏月,甲申,冀使左右置毒於煮餅而進之;帝苦煩盛,使促召太尉李固。固入前,問帝得患所由;帝尚能言,曰:“食煮餅。今腹中悶,得水尚可活。”時冀亦在側,曰:“恐吐,不可飲水。”語未絕而崩。固伏屍號哭,推舉侍醫;冀慮其事泄,大惡之。
質帝年幼,但聰明智慧,曾在一次早朝時,眨眼看著梁冀,說:“這是跋扈將軍!”梁冀聽到以後,對質帝深惡痛絕。閏六月甲申(初一),梁冀讓質帝身邊的侍從把毒藥放在湯餅裏,給質帝進上。藥性發作,質帝非常難受,派人急速傳召太尉李固。李固進宮,走到質帝榻前,詢問質帝得病的來由。質帝還能講話,說:“我吃過湯餅,現在覺得腹中堵悶,給我水喝,我還能活。”梁冀這時也站在旁邊,阻止說:“恐怕嘔吐,不能喝水。”話還沒有說完,質帝已經駕崩。李固伏到質帝的屍體上號哭並彈劾侍候質帝的禦醫。梁冀擔心會泄露下毒的真相,對李固非常痛恨。
將議立嗣,固與司徒胡廣、司空趙戒先與冀書曰:“天下不幸,頻年之間,國祚三絕。今當立帝,天下重器,誠知太後垂心,將軍勞慮,詳擇其人,務存聖明;然愚情眷眷,竊獨有懷。遠尋先世廢立舊儀,近見國家踐祚前事,未嚐不詢訪公卿,廣求群議,令上應天心,下合眾望。《傳》曰:‘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昔昌邑之立,昏亂日滋;霍光憂愧發憤,悔之折骨。自非博陸忠勇,延年奮發,大漢之祀,幾將傾矣。至憂至重,可不熟慮!悠悠萬事,唯此為大;國之興衰,在此一舉。”冀得書,乃召三公、中二千石、列侯,大議所立。固、廣、戒及大鴻臚杜喬皆以為清河王蒜明德著聞,又屬最尊親,宜立為嗣,朝廷莫不歸心。而中常侍曹騰嚐謁蒜,蒜不為禮,宦者由此惡之。初,平原王翼既貶歸河間,其父請分蠡吾縣以侯之;順帝許之。翼卒,子誌嗣;梁太後欲以女弟妻誌,征到夏門亭。會帝崩,梁冀欲立誌。眾論既異,憤憤不得意,而未有以相奪。曹騰等聞之,夜往說冀曰:“將軍累世有椒房之親,秉攝萬機,賓客縱橫,多有過差。清河王嚴明,若果立,則將軍受禍不久矣!不如立蠡吾侯,富貴可長保也。”冀然其言,明日,重會公卿,冀意氣凶凶,言辭激切,自胡廣、趙戒以下莫不懾憚,皆曰:“惟大將軍令!”獨李固、杜喬堅守本議。冀曆聲曰:“罷會!”固猶望眾心可立,複以書勸冀,冀愈激怒。丁亥,冀說太後,先策免固。戊子,以司徒胡廣為太尉;司空趙戒為司徒,與大將軍冀參錄尚書事;太仆袁湯為司空。湯,安之孫也。庚寅,使大將軍冀持節以王青蓋車迎蠡吾侯誌入南宮;其日,即皇帝位,時年十五。太後猶臨朝政。
在商議確定繼承帝位的人選之前,李固和司徒胡廣、司空趙戒,先給梁冀寫信說:“天下不幸,連續幾年間,帝王之位,三次斷絕。現在將立新的皇帝,帝位是天下最重要的,我們深知皇太後的關切和大將軍的苦慮,將仔細地選擇一位合適的人選,得到一位聖明的帝王。然而,我們也愚昧地思念關切著這件大事。無論是遠求先代有關廢黜和選立皇帝的舊製,還是近觀皇帝登極的前例,沒有一次不詢問三公九卿,廣泛征求大家意見的,使繼承帝位的人選,上應天心,下合眾望。經傳上說:‘把天下送人是容易的,為天下得人卻非常困難。’過去,昌邑王登極之後,昏亂日甚一日,霍光憂愁慚愧而又憤慨,悔恨至極。如果不是霍光的忠貞和勇氣,田延年的奮發舉動,漢朝的宗廟祭祀幾乎被昌邑王傾覆。確定繼承帝位的人選,的確是一件最令人憂慮,也是最重要的大事,豈可不深思熟慮!天下的事千頭萬緒,都可暫緩,隻有選擇繼承帝位的人選是最重大的事,國家興衰,在此一舉。”梁冀看到這封信,於是召集三公、二千石官員和列侯,共同討論繼承帝位的人選。李固、胡廣、趙戒及大鴻臚杜喬都認為,清河王劉蒜以完美的德行而著稱,皇家的血統又最尊、最親,應該立為皇位繼承人,朝廷的文武官員,全都歸心於他。然而,中常侍曹騰曾經有一次去拜見劉蒜,劉蒜沒有向他施禮,宦官們從此憎恨劉蒜。當初,平原王劉翼被貶逐回到河間國以後,他的父親河間王劉開曾請求分出蠡吾縣,將劉翼封為蠡吾侯,順帝批準。劉翼去世後,他的兒子劉誌繼位為蠡吾侯。梁太後想把她的妹妹嫁給劉誌為妻,征召劉誌來京都洛陽。劉誌抵達夏門亭時,正遇上質帝駕崩,梁冀便打算立劉誌為帝。既然群臣的議論都與自己的主張不同,梁冀憤然不快,但又沒有辦法強迫別人。曹騰等人聽到消息後,夜間去對梁冀說:“將軍幾代都是皇親國戚,又親自掌握朝廷大權,賓客布滿天下,有許多過失和差錯。清河王嚴厲明察,假如真立為皇帝,那麼將軍不久就會大禍臨頭了!不如擁戴蠡吾侯為帝,富貴可以長久保全。”梁冀讚成他們的意見。於是,次日,重新召集三公、九卿進行討論。梁冀在會上氣勢洶洶,言辭激烈率直,從司徒胡廣和司空趙戒以下的官員,沒有一個不感到畏懼,都說:“我們隻聽大將軍的命令!”唯獨太尉李固和大鴻臚杜喬堅持原來的主張。梁冀厲聲喝道:“散會!”可是,李固仍認為劉蒜是眾望所歸,有被立的可能,於是再次寫信勸說梁冀,梁冀更加激怒。丁亥(初四),梁冀勸說梁太後,先頒策將太尉李固免職。戊子(初五),任命司徒胡廣為太尉,司空趙戒為司徒,和大將軍梁冀共同主管尚書事務。又擢升太仆袁湯為司空。袁湯是袁安的孫子。庚寅(初七),梁太後派大將軍梁冀持符節,用封王的皇子乘用的青蓋車迎接蠡吾侯劉誌進入南宮。當天,劉誌即皇帝位。當時,他年十五歲。梁太後仍然臨朝聽政。
秋,七月,乙卯,葬孝質皇帝於靜陵。
秋季,七月乙卯(初二),將質帝安葬於靜陵。
大將軍掾朱穆奏記勸戒梁冀曰:“明年丁亥之歲,刑德合於乾位,《易經》龍戰之會,陽道將勝,陰道將負。願將軍專心公朝,割除私欲,廣求賢能,斥遠佞惡,為皇帝置師傅,得小心忠篤敦禮之士,將軍與之俱入,參勸講授,師賢法古,此猶倚南山、坐平原也,誰能傾之!議郎大夫之位,本以式序儒術高行之士,今多非其人,九卿之中亦有乖其任者,惟將軍察焉!”又薦種、欒巴等,冀不能用。穆,暉之孫也。
大將軍掾朱穆上書勸誡梁冀說:“明年是丁亥年,刑罰和恩德,都集合在北方的乾位。《易經》上說:龍戰於野,表示陽道將獲得勝利,陰道將受到挫敗。願將軍盡忠朝廷,割舍私欲,廣泛征求賢能人才,排斥和疏遠奸佞和邪惡之輩。為皇帝選置師傅時,要選擇謹慎小心、忠良樸實、篤信禮義之士。將軍與師傅一道進宮,參與勸學,效法古聖先賢。這就猶如背靠南山,穩坐平原一樣,非常安全,有誰能傾覆您?議郎和大夫的職位,本來應該任用精通儒術和德行高尚的人士,可現在任職的多數不是這樣的人,九卿中也有不能勝任的,請將軍留心考察。”又推薦種、欒巴等人,梁冀不能任用。朱穆,即朱暉的孫子。
九月,戊戌,追尊河間孝王為孝穆皇,夫人趙氏曰孝穆後,廟曰清廟,陵曰樂成陵;蠡吾先侯曰孝崇皇,廟曰烈廟,陵曰博陵;皆置令、丞,使司徒持節奉策書璽綬,祠以太牢。
九月戊戌(疑誤),桓帝劉誌追尊其祖父河間孝王劉開為孝穆皇,祖母趙氏為孝穆後,祭廟名為清廟,陵園名為樂成陵;追尊其父蠡吾侯劉翼為孝崇皇,祭廟名為烈廟,陵園名為博陵;都設置令、丞掌管,並派司徒持節,捧著皇帝頒發的策書和璽印綬帶前往,用牛、羊、豬各一頭的太牢之禮進行祭祀。
冬,十月,甲午,尊帝母氏為博園貴人。
冬季,十月甲行(十二日),桓帝尊母親氏為博園貴人。
滕撫性方直,不交權勢,為宦官所惡;論討賊功當封,太尉胡廣承旨奏黜之;卒於家。
滕撫性情方正剛直,不肯結交權貴,宦官對他非常憎恨。評定討伐盜賊的功勞,滕撫應該封侯,但太尉胡廣秉承權貴的意旨,對滕撫進行彈劾,使他遭到罷黜。後來,滕撫死在家裏。
孝桓皇帝上之上建和元年(丁亥、147)
漢桓帝建和元年(丁亥,公元147年)
春,正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春季,正月辛亥朔(初一),出現日食。
戊午,赦天下。
戊午(初八),大赦天下。
三月,龍見譙。
三月,龍在譙縣顯現。
夏,四月,庚寅,京師地震。
夏季,四月庚寅(十一日),京都洛陽發生地震。
六阜陵王代兄勃遒亭侯便為阜陵王。
封阜陵王劉代的哥哥勃遒亭侯劉便為阜陵王。
六月,太尉胡廣罷,光祿勳杜喬為太尉。自李固之廢,朝野喪氣,群臣側足而立;唯喬正色無所回橈,由是朝野皆倚望焉。
六月,太尉胡廣被免職,擢升光祿勳杜喬為太尉。自從李固遭廢黜後,朝廷和民間都感到沮喪。群臣害怕得不敢正立。唯獨杜喬保持一身正氣,不肯屈服。因此,朝廷和民間都依賴並寄希望於他。
秋,七月,勃海孝王鴻薨,無子;太後立帝弟蠡吾侯悝為勃海王,以奉鴻祀。
秋季,七月,勃海孝王劉鴻去世,沒有兒子。梁太後封桓帝的弟弟蠡吾侯劉悝為勃海王,以祭祀劉鴻做他的繼承人。
詔以定策功,益封梁冀萬三千戶,封冀弟不疑為潁陽侯,蒙為西平侯,冀子胤為襄邑侯,胡廣為安樂侯,趙戒為廚亭侯,袁湯為安國侯。又封中常侍劉廣等皆為列侯。
桓帝下詔,因擁立皇帝決策有功,增封梁冀食邑一萬三千戶,封梁冀的弟弟梁不疑為潁陽侯,梁蒙為西平侯,梁冀的兒子梁胤為襄邑侯,胡廣為安樂侯,趙戒為廚亭侯,袁湯為安國侯。又將中常侍劉廣等人,都封為列侯。
杜喬諫曰:“古之明君,皆以用賢、賞罰為務。失國之主,其朝豈無貞幹之臣,典誥之篇哉?患得賢不用其謀,韜書不施其教,聞善不信其義,聽讒不審其理也。陛下自藩臣即位,天人屬心,不急忠賢之禮而先左右之封,梁氏一門,宦者微孽,並帶無功之紱,裂勞臣之土,其為乖濫,胡可勝言!夫有功不賞,為善失其望;奸回不詰,為惡肆其凶。故陳資斧而人靡罪,班爵位而物無勸。苟遂斯道,豈伊傷政為亂而已,喪身亡國,可不慎哉!”書奏,不省。
杜喬上書進諫說:“自古以來,聖明的君王,都以任用賢能和賞功罰罪,作為頭等大事。亡國的君王,他的朝廷,難道沒有忠貞幹練的棟梁之臣和賞功罰罪的典章製度嗎?問題在於,雖有賢能,而不能任用;雖有典章製度,而不能施行;聽到忠直的建議,卻不相信;而聽到讒言時,又不能洞察奸邪。陛下從諸侯王登上至尊寶座,天人歸心,不先去禮敬忠貞賢能,而是先封自己身邊的人。梁家一門和宦官卑微之輩,都佩帶上無功而得到的官印和綬帶,分得了隻有功臣才應得到的封土,乖謬而無節製,不能用言語形容!對有功的人不加賞賜,就會使為善的人感到失望;對邪惡的人不加懲罰,就會使作惡的人更加肆無忌憚地逞凶。所以,即使將砍頭的利斧放在麵前,人也不畏懼,將封爵官位懸在麵前,人也不動心。如果采取這種辦法,豈隻是傷害政事,使朝正混亂而已,甚至還要喪身亡國,可以不慎重嗎!”奏章呈上後,桓帝沒有理睬。
八月,乙未,立皇後梁氏。梁冀欲以厚禮迎之,杜喬據執舊典,不聽。冀屬喬舉汜宮為尚書,喬以宮為臧罪,不用。由是日忤於冀。九月,丁卯,京師地震。喬以災異策免。冬,十月,以司徒趙戒為太尉,司空袁湯為司徒,前太尉胡廣為司空。
八月乙未(十八日),桓帝冊封梁太後和梁冀的妹妹梁女瑩為皇後。梁冀打算用厚禮迎親,杜喬根據舊有的典章,予以反對。梁冀又囑托杜喬推薦宮擔任尚書,杜喬因宮曾經犯過貪汙罪,不肯答應。從此,杜喬越來越為梁冀所忌恨。九月丁卯(二十一日),京都洛陽發生地震。杜喬因天降災異而被免官。冬季,十月,任命司徒趙戒為太尉,司空袁湯為司徒,前任太尉胡廣為司空。
宦者唐衡、左共譖杜喬於帝曰:“陛下前當即位,喬與李固抗議,以為不堪奉漢宗祀。”帝亦怨之。
宦官唐衡、左一道向桓帝誣陷杜喬說:“陛下先前將即位時,杜喬和李固反對,認為您不能勝任侍奉漢朝宗廟的祭祀。”因此桓帝對杜喬和李固也心生怨恨。
十一月,清河劉文與南郡妖賊劉鮪交通,妄言“清河王當統天下”,欲共立蒜。事覺,文等遂劫清河相謝曰:“當立王為天子,以為公。”罵之,文刺殺。於是捕文、鮪,誅之。有司劾奏蒜;坐貶爵為尉氏侯,徙杜陽,自殺。
十一月,清河人劉文和南郡的妖賊劉鮪相勾結,胡妄宣稱:“清河王劉蒜應當統禦天下。”打算共同擁立劉蒜為皇帝。此事被發覺,劉文等人便劫持清河國相謝,對他說:“應當擁立清河王劉蒜當皇帝,由您當三公。”謝詬罵他們,劉文將他刺殺。於是,朝廷逮捕劉文和劉鮪,將其誅殺。有關官吏上奏彈劾劉蒜,劉蒜因罪被貶爵為尉氏侯,並被放逐到桂陽,劉蒜自殺。
梁冀因誣李固、杜喬,雲與文、鮪等交通,請逮按罪;太後素知喬忠,不許。冀遂收固下獄;門生渤海王調貫械上書,證固之枉,河內趙承等數十人亦要詣闕通訴;太後詔赦之。及出獄,京師市裏皆稱萬歲。冀聞之,大驚,畏固名德終為己害,乃更據奏前事。大將軍長史吳傷固之枉,與冀爭之;冀怒,不從。從事中郎馬融主為冀作章表,融時在坐,謂融曰:“李公之罪,成於卿手。李公若誅,卿何麵目視天下人!”冀怒,起,入室;亦徑去。固遂死於獄中;臨命,與胡廣、趙戒書曰:“固受國厚恩,是以竭其股肱,不顧死亡,誌欲扶持王室,比隆文、宣。何圖一朝梁氏迷謬,公等曲從,以吉為凶,成事為敗乎!漢家衰微,從此始矣。公等受主厚祿,顛而不扶,傾覆大事,後之良史豈有所私!固身已矣,於義得矣,夫複何言!”廣、戒得書悲慚,皆長歎流涕而已。
於是,梁冀誣陷李固、杜喬,指控他們和劉文、劉鮪等人互相勾結,請求將其逮捕治罪。梁太後一向了解杜喬忠直,不肯答應。梁冀便將李固一個人逮捕下獄。李固的門生、渤海人王調,身戴刑具向朝廷上書諫爭,說李固冤枉。河內人趙承等數十人,也帶著執行腰斬時用的刑具到宮門上訴。於是,梁太後下詔釋放李固。等到李固出獄之時,京都洛陽的大街小巷都齊呼萬歲。梁冀聽到消息後,大為驚駭害怕李固的聲名和品德終將傷害自己,於是重向新朝廷彈劾李固和劉文、劉鮪相勾結的舊案。大將軍長史吳對李固的冤獄深為傷感,向梁冀據理力爭。梁冀大怒,不肯聽從。從事中郎馬融負責為梁冀起草奏章,當時他正好在座,吳便責問馬融說:“李固的罪狀,是你一手羅織出來的,李固如果被誅殺,你還有什麼臉麵去見天下人!”梁冀一怒而起,進入內室,吳也逕直離去。李固於是死在獄中。他臨死之前,寫信給胡廣、趙戒說:“我李固受國家厚恩,所以竭盡忠心,不顧死亡大禍,目的是想輔佐皇室,使它在功業上可以和漢文帝、宣帝時期比美。怎料梁氏一時荒廖作亂,你們曲意順從,將吉祥化作凶惡,成功之事化為失敗!漢王朝衰落,從此開始。你們接受帝王豐厚的俸祿,眼看朝廷就要倒塌,卻不肯扶持。傾覆朝廷的大事,後世優秀史官怎會有所偏袒!我的生命已完結了,但是盡到了大義,還要再說什麼!”胡廣、趙戒看到李固所寫的遺書後,感到悲傷慚愧,但也都不過是長歎流淚而已。
冀使人脅杜喬曰:“早從宜,妻子可得全。”喬不肯。明日,冀遣騎至其門,不聞哭者,遂白太後收係之;亦死獄中。
其後,梁冀又派人威脅杜喬說:“你應該快點自殺,妻子和兒女可以得到保全。”杜喬不肯接受。第二天,梁冀派人騎馬到杜喬家門,沒有聽到裏麵有人啼哭,於是報告梁太後,將杜喬逮捕下獄。杜喬也死在獄中。
冀暴固、喬屍於城北四衢,令:“有敢臨者加其罪。”固弟子汝南郭亮尚未冠,左提章、铖,右秉,詣闕上書,乞收固屍,不報;與南陽董班俱往臨哭,守喪不去。夏門亭長嗬之曰:“卿曹何等腐生!公犯詔書,欲幹試有司乎!”亮曰:“義之所動,豈知性命!何為以死相懼邪!”太後聞之,皆赦不誅。杜喬故掾陳留楊匡,號泣星行,到雒陽,著故赤幘,托為夏門亭吏,守護屍喪,積十二日;都官從事執之以聞,太後赦之。匡因詣闕上書,並乞李、杜二公骸骨,使得歸葬,太後許之。匡送喬喪還家,葬訖,行服,遂與郭亮、董班皆隱匿,終身不仕。
梁冀把李固、杜喬的屍首,放在洛陽城北十字路口示眾,下令:“有敢來哭泣吊喪的,予以懲治。”李固的學生、汝南人郭亮,還不到二十歲,左手拿著奏章和斧子,右手抱著鐵砧,到宮門上書,乞求為李固收屍,沒有得到答複。郭亮又和南陽人董班一同去吊喪哭泣,守著屍體不走。夏門亭長喝斥說:“你們是何等迂腐的書生!公然冒犯皇帝的聖旨,想試試官府的厲害嗎!”郭亮回答說:“我們為他們的大義所感動,豈知顧及自己的性命?為什麼要用死來威脅呢?”梁太後聽到後,將郭亮、董班二人全都赦免。杜喬從前的屬吏、陳留楊匡,悲號哭泣,星夜趕到京都洛陽,穿上舊官服,頭戴束發的赤巾,假稱是夏門亭吏,在杜喬的屍體旁護喪,達十二天之久。都官從事將他逮捕,奏報朝廷,梁太後將他赦免。於是楊匡到宮門上書,向朝廷請求使李固和杜喬的屍體得以歸葬家鄉。梁太後批準。於是,楊匡將杜喬的靈柩送回家鄉,安葬完畢,又為他服喪,於是和郭亮、董班都藏匿起來,終身不出來做官。
梁冀出吳為河間相,自免歸,卒於家。
梁冀命吳出任河間國相,吳自己辭官歸家,後在家中去世。
冀以劉鮪之亂,思朱穆之言,於是請種為從事中郎,薦欒巴為議郎,舉穆高第,為侍禦史。
梁冀因劉鮪謀反,想起朱穆以前向他提出的建議,於是聘請種擔任從事中郎,推薦欒巴為議郎。並因朱穆考績最優而進行保舉,將他任命為侍禦史。
是歲,南單於兜樓儲死,伊陵屍逐就單於車兒立。
同年,南匈奴單於兜樓儲去世,車兒繼位,號為伊陵屍逐就單於。
二年(戊子、148)
二年(戊子,公元148年)
春,正月,甲子,帝加元服。庚午,赦天下。
春季,正月甲子(十九日),桓帝行成年加冠禮。庚午(二十五日),大赦天下。
三月,戊辰,帝從皇太後幸大將軍冀府。
三月戊辰(二十四日),桓帝跟隨梁太後臨幸大將軍梁冀府。
白馬羌寇廣漢屬國,殺長吏。益州刺史率板蠻討破之。
白馬種羌人攻打廣漢屬國,殺害地方官吏。益州刺史率領板蠻人將其擊破。
夏,四月,丙子,封帝弟顧為平原王,奉孝崇皇祀;尊孝崇皇夫人為孝崇園貴人。
夏季,四月丙子(初三),梁太後下詔,封桓帝的弟弟劉顧為平原王,侍奉孝崇皇的祭祀;尊孝崇皇夫人為孝崇園貴人。
五月,癸醜,北宮掖庭中德陽殿及左掖門火,車駕移幸南宮。
五月癸醜(初十),北宮掖庭中的德陽殿和左掖門失火,桓帝移住南宮。
六月,改清河為甘陵。立安平孝王得子經侯理為甘陵王,奉孝德皇祀。
六月,改清河國為甘陵國。封安平孝王劉得的兒子、經侯劉理為甘陵王,侍奉孝德皇的祭祀。
秋,七月,京師大水。
秋季,七月,京都洛陽發生水災。
三年(己醜、149)
三年(己醜,公元149年)
夏,四月,丁卯晦,日有食之。
夏季,四月丁卯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秋,八月,乙醜,有星孛於天市。
秋季,八月乙醜(三十日),有異星出現在天市星旁。
京師大水。
京都洛陽發生水災。
九月,己卯,地震。庚寅,地又震。
九月己卯(十四日),發生地震。庚寅(二十五日),再次發生地震。
郡、國五山崩。
有五個郡和封國發生山崩。
冬,十月,太尉趙戒免;以司徒袁湯為太尉,大司農河內張歆為司徒。
冬季,十月,太尉趙戒被免職,任命司徒袁湯為太尉,擢升大司農、河內人張歆為司徒。
是歲,前朗陵侯相荀淑卒。淑少博學有高行,當世名賢李固、李膺皆師宗之。在朗陵,蒞事明治,稱為神君。有子八從:儉、緄、靖、燾、汪、爽、肅、專,並有名稱,時人謂之八龍。所居裏舊名西豪,潁陰令渤海苑康以為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更命其裏曰高陽裏。
同年,前任朗陵侯國相荀淑去世。荀淑年輕時,不僅學問淵博,而且德行高尚,當時最著名的賢人李固、李膺,都像對待老師一樣地尊崇他。荀淑在朗陵侯國任職,治理政事明快果斷,被人們奉若神明。荀淑共有八個兒子:荀儉、荀緄、荀靖、荀燾、荀汪、荀爽、荀肅、荀專,都享有盛名,當時人稱他們為“八龍”。荀淑所居住的裏名,原來叫西豪裏,潁陰縣令渤海人苑康,因從前高陽氏有八個多才的兒子,就將西豪裏改名為高陽裏。
膺性簡亢,無所交接,唯以淑為師,以同郡陳為友。荀爽嚐就謁膺,因為其禦;即還,喜曰:“今日乃得禦李君矣!”其見慕如此。
李膺性格簡樸正直,跟人很少交往,隻把荀淑當作老師,和同郡人陳結交。荀爽曾經去拜見李膺,就勢給李膺駕車。回來後,他高興地說:“今天,我竟得以為李君駕車了!”李膺就是這樣被人傾慕。
陳出於單微,為郡西門亭長。同郡鍾皓以篤行稱,前後九辟公府,年輩遠在前,引與為友。皓為郡功曹,辟司徒府;臨辭,太守問:“誰可代卿者?”皓曰:“明府欲必得其人,西門亭長陳可。”聞之曰:“鍾君似不察人,不知何獨識我!”太守遂以為功曹。時中常侍侯覽托太守高倫用吏,倫教署為文學掾,知非其人,懷檄請見,言曰:“此人不宜用,而侯常侍不可違,乞從外署,不足以塵明德。”倫從之。於是鄉論怪其非舉,終無所言。倫後被徵為尚書,郡中士大夫送至綸氏,倫謂眾人曰:“吾前為侯常侍用吏,陳君密持教還而於外白署,比聞議者以此少之,此咎由故人畏憚強禦,陳君可謂‘善則稱君,過則稱己’者也。”固自引愆,聞者方歎息,由是天下服其德。後為太丘長,修德清靜,百姓以安。鄰縣民歸附者,輒訓導譬解發遣,各令還本。司官行部,吏慮民有訟者,白欲禁之;曰:“訟以求直,禁之,理將何申!其勿有所拘。”司官聞而歎息曰:“陳君所言若是,豈有冤於人乎!”亦竟無訟者。以沛相賦斂違法,解印綬去;吏民追思之。
陳出身貧賤,擔任潁川郡西門亭長。同郡人鍾皓,以行為厚著稱,前後九次被三公府征聘,年齡和輩份都遠在陳之上,卻跟陳成為好友。鍾皓原任郡功曹,後被征聘到司徒府去任職,他向郡太守辭行時,郡太守問:“誰可以接替你的職務?”鍾皓回答說:“如果您一定想要得到合適的人選,西門亭長陳可以勝任。”陳聽到消息後說:“鍾君似乎不會推薦人,不知為什麼單單舉薦我?”於是,郡太守就任命陳為郡功曹。當時,中常侍侯覽囑托郡太守高倫任用自己所推薦的人為吏,高倫便簽署命令,將這個人命為文學掾。陳知道這個人不能勝任,就拿著高倫簽署的命令求見,對高倫說:“這個人不可任用,然而侯常侍的意旨也不可違抗。不如由我來簽署任命,這樣的話,就不會玷汙您完美的品德。”高倫聽從。於是,鄉裏的輿論嘩然,都奇怪陳怎麼會舉用這樣不合適的人,而陳始終不作分辯。後來,高倫被征召到朝廷去擔任尚書,郡太守府的官吏和士紳們都來為他送行,一直送到綸氏縣。高倫對大家說:“我前些時把侯常侍推薦的人任命為吏,陳卻把我簽署的任命書秘密送還,而改由他來任用。我接連聽說議論此事的人因此輕視陳,而這件事的責任,是因為我畏懼侯覽的勢力太大,才這樣做的,而陳君可以稱得上把善行歸於主君,把過錯歸於自己的人。”但陳仍然堅持是自己的過失,聽到的人無不歎息。從此,天下的人都佩服他的品德。後來,陳擔任太丘縣的縣長,修飭德教,無為而治,使百姓得以安居樂業。鄰縣的人民都來歸附,陳總是對他們進行開導和解釋,然後遣送他們回到原縣。上級官員來縣視察,本縣的官吏恐怕人民上訴,請求陳加以禁止。陳說:“上訴的目的,是為了求得公平,如果加以禁止,將怎樣講理!不要限製。”前來視察的主管官員聽到後,歎息說:“陳君說這樣的話,難道會冤枉人嗎?”終究也沒有人來越級上訴。後來陳擔任沛國相,被指控違法征收賦稅,他便解下印信,離職而去。官吏和人民都很懷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