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剛剛誅殺梁冀,天下人都希望政治改觀。黃瓊位居三公之首,於是,他舉發彈劾各州郡一向行為殘暴貪婪的官吏,有十餘人被處死或流放,全國齊聲稱讚。
瓊辟汝南範滂。滂少厲清節,為州裏所服。嚐為清詔使,案察冀州,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誌。守領臧汙者,皆望風解印綬去;其所舉奏,莫不厭塞眾議。會詔三戶掾屬舉謠言,滂奏製史、二千石權豪之黨二十餘人。尚書責滂所劾猥多,疑有私故;滂對曰:“臣之所舉,自非叨穢奸暴,深為民害,豈以汙簡劄哉!間以會日迫促,故先舉所急,其未審者,方更參實。臣聞農夫去草,嘉穀必茂;忠臣除奸,王道以清。若臣言有貳,甘受顯戮!”尚書不能詰。
黃瓊征聘汝南人範滂。範滂從少年時,便磨礪清高的節操,受到州郡和鄉裏的佩服。他曾經擔任清詔使,到冀州巡視考察。出發時,他登上車,手攬韁繩,慷慨激昂,大有澄清天下吏治的壯誌。貪贓枉法的郡太守和縣令、縣長一聽說範滂要來巡察,都自動解下印信,辭職離去。凡是範滂所舉發和彈劾的,全都符合眾人的願望。當時,正好遇上皇帝下詔,命太尉、司徒、司空等三府掾屬品評地方官吏的為政善惡和得失,反映民間疾苦。於是範滂彈劾刺史、二千石官員、權貴黨羽,共二十餘人。尚書責備他彈劾得太濫太多,懷疑他有私人恩怨。範滂回答說:“我所舉發彈劾的官吏,假如不是奸邪暴戾,為害百姓,怎麼會讓他們來玷汙我的奏章嗎?隻是因為迫於朝會的日期太緊,所以先舉發應該急待懲處的,還有一些沒有查清的,待調查核實後再行彈劾。我聽說,農夫必須除草,莊稼才能茂盛,忠臣必須鏟除奸臣,王道才能清平。如果我的彈劾有差錯,我甘願公開被處決!”尚書無法責問。
尚書令陳蕃上疏薦五處士,豫章徐稚、彭城薑肱、汝南袁閎、京兆韋著、潁川李曇;帝悉以安車、玄備禮征之,皆不至。
10尚書令陳蕃向桓帝上書,推薦五位隱居不肯出來作官的士人:豫章人徐稚、彭城人薑肱、汝南人袁閎、京兆人韋著、潁川人李曇。桓帝對所有的人都送給用一馬牽拉的安車和黑色的幣帛,禮儀周全地征聘他們,但他們都不肯應聘。
稚家貧,常自耕稼,非其力不食,恭儉義讓,所居服其德;屢辟公府,不起。陳蕃為豫章太守,以禮請署功曹;稚不之免,既謁而退。蕃性方峻,不接賓客,唯稚來,特設一榻,去則縣之。後舉有道,家拜太原太守,皆不就。稚雖不應諸公之辟,然聞其死喪,輒負笈赴吊。常於家豫炙雞一隻,以一兩綿絮漬酒中暴幹,以裹雞,徑到所赴塚隧外,以水漬綿,使有酒氣,鬥米飯,白茅為藉,以雞置前,酒畢,留謁則去,不見喪主。
徐稚家境貧窮,經常親自耕種,不吃不是自己勞動得來的食物,謙恭節儉,待人禮讓,當地的人都很佩服他的品德。三公府多次前來征聘,他都沒有答應。陳蕃擔任豫章郡太守時,曾很禮敬地請他出來擔任功曹。徐稚也不推辭,但在晉見陳蕃後,即行告退,不肯就職。陳蕃性格方正嚴峻,從不接見賓客,唯獨徐稚來時,特地為他擺設一張坐塌,徐稚走後,他就把坐榻懸掛起來。後來,徐稚又被推舉為“有道”之士,在家中被任命為太原郡太守,他仍不肯就任。徐稚雖然不肯接受諸公的征聘,但是聽到他們的死訊,一定背著書箱前往吊喪。他通常是先在家裏烤好一隻雞,另外將一兩綿絮浸泡在酒中,再曬幹,然後用綿絮包裹烤雞,一直來到死者的墳墓隧道之外,用水將綿絮泡濕,使酒味溢出,準備一鬥米飯,以白茅草為墊,把雞放在墳墓前麵,將酒灑在地上進行祭吊後,留下自己的名帖,立即離去,不去見主喪的人。
肱與二弟仲海、季江俱以孝友著聞,常同被而寢,不應征聘。肱嚐與弟季江俱詣郡,夜於道為盜所劫,欲殺之,肱曰:“弟年幼,父母所憐,又未聘娶,願殺身濟弟。”季江曰:“兄年德在前,家之珍寶,國之英俊,乞自受戮,以代兄命。”盜遂兩釋焉,但掠奪衣資而已。既至,郡中見肱無衣服,怪問其故,肱托以他辭,終不言盜。盜聞而感悔,就精廬求見徵君,叩頭謝罪,還所略物。肱不受,勞以酒食而遣之。帝既徵肱不至,乃下彭城,使畫工圖其形狀。肱臥於幽暗,以被韜麵,言患眩疾,不欲出風,工竟不得見之。
薑肱和兩個弟弟薑仲海、薑季江,都以教敬父母、友愛兄弟而著稱,經常同蓋一條被子睡覺。他們不肯答應官府的征聘。薑肱曾經和他的弟弟薑季江一道前往郡府,夜間在道路上遇到強盜搶劫。強盜要殺他倆,薑肱對強盜說:“我的弟弟年齡還小,受到父母憐愛,又沒有定親娶妻,我希望你們把我殺死,保全我弟弟的性命。”然而,薑季江卻對強盜說:“我的哥哥年齡比我大,品德比我高,是我家的珍寶,國家的英才,請來殺我,我願代哥哥一死。”強盜聽後很受感動,便將他倆都釋放了,隻將衣服和財物搶光而已。兄弟二人到了郡府,人們看見薑肱沒有穿衣服,覺得奇怪,問他是什麼緣故。薑肱用其他原因進行推托,到底不肯指控強盜。強盜聽到這個消息,感到慚愧和後悔,就到薑肱的學舍來拜見他,叩頭請罪,奉還所搶走的衣物。薑肱不肯接受,用酒飯招待強盜,送走他們。桓帝既然不能將薑肱征聘到京都洛陽,於是下詔,命彭城地方官派畫工畫出薑肱的肖像。薑肱躺臥在一間幽暗的房屋裏,用被子蒙住臉,聲稱患了昏眩病,不願出來受風,畫工竟然未能見到他的麵目。
閎,安之玄孫也,苦身修節,不應辟召。
袁閎,即袁安的玄孫,刻苦修養自己的節操,不接受官府和朝廷的征召。
著隱居講授,不修世務。
韋著隱居在家,講授經書,不肯過問世事。
曇繼母苦烈,曇奉之逾謹,得四時珍玩,未嚐不先拜而後進,鄉裏以為法。
李曇的繼母非常凶暴,可是李曇對她的奉養卻愈發恭謹,得到四季的珍貴玩物,從來沒有不先行禮,而後送上給繼母的,鄉裏都將他作為榜樣。
帝又征安陽魏桓,其鄉人勸之行,桓曰:“夫幹祿求進,所以行其誌也。今後宮千數,其可損乎?廄馬萬匹,其可減乎?左右權豪,其可去乎?”皆對曰:“不可。”桓乃慨然歎曰:“使桓生行死歸,於諸子何有哉!”遂隱身不出。
桓帝又征召安陽人魏桓,魏桓家鄉的人都勸他前往應聘。魏桓對他們說:“接受朝延的俸祿,追求升遷高級官職,目的是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如今後宮美女數以千計,能縮小數目嗎?禦廄駿馬一萬匹,能減少嗎?皇帝左右的權貴豪門,能排除嗎?”大家都回答說:“不能。”於是,魏桓慨然長歎說:“讓我活著前去就聘,死後再被送回,對你們有什麼好處?”於是隱居不出。
帝既誅梁冀,故舊恩私,多受封爵:追贈皇後父鄧香為車騎將軍,封安陽侯;更封後母宣為昆陽君,兄子康、秉皆為列侯,宗族皆列校、郎將,賞賜以巨萬計。中常侍侯覽上縑五千匹,帝賜爵關內侯,又托以與議誅冀,進封高鄉侯;又封小黃門劉普、趙忠等八人為鄉侯,自是權勢專歸宦官矣;五侯尤貪縱,傾動內外。時災異數見,白馬令甘陵李雲露布上書,移副三府曰:“梁冀雖恃權專擅,虐流天下,今以罪行誅,猶召家臣扼殺之耳,而猥封謀臣萬戶以上;高祖聞之,得無見非!西北列將,得無解體!孔子曰:‘帝者,諦也。’今官位錯亂,小人諂進,財貨公行,政化日損;尺一拜用,不經禦省,是帝欲不諦乎!”帝得奏震怒,下有司逮雲,詔尚書都護劍戟送黃門北寺獄,使中常侍管霸與禦史、延尉雜考之。時弘農五官掾杜眾傷雲以忠諫獲罪,上書“願與雲同日死”,帝愈怒,遂並下廷尉。大鴻臚陳蕃上疏曰:“李雲所言,雖不識禁忌,幹上逆旨,其意歸於忠國而已。昔高祖忍周昌不諱之諫,成帝赦朱雲腰領之誅,今日殺雲,臣恐剖心之譏,複議於世矣!”太常楊秉、雒陽市長沐茂、郎中上官資並上疏請雲。帝恚甚,有司奏以為大不敬;詔切責蕃、秉,免歸田裏,茂、資貶秩二等。時帝在濯龍池,管霸奏雲等事,霸跪言曰:“李雲草澤愚儒,杜眾郡中小吏,出於狂戇,不足加罪。”帝謂霸曰:“帝欲不諦,是何等語,而常侍欲原之邪!”顧使小黃門可其奏,雲、眾皆死獄中,於是劈寵益橫。太尉瓊自度力不能製,乃稱疾不起,上疏曰:“陛下即位以來,未有勝政,諸梁秉權,豎宦充朝,李固、杜喬既以忠言橫見殘滅,而李雲、杜眾複以直道繼踵受誅,海內傷懼,益以怨結,朝野之人,以忠為諱。尚書周永,素事梁冀,假其威勢,見冀將衰,乃陽毀示忠,遂因奸計,亦取封侯。又,黃門挾邪,群輩相黨,自冀興盛,腹背相親,朝夕圖謀,共構奸軌;臨冀當誅,無可設巧,複托其惡以要爵賞。陛下不加清微,審別真偽,複與忠臣並時顯封,粉墨雜糅,所謂抵金玉於砂礫,碎壁於泥塗,四方聞之,莫不憤歎。臣世荷國恩,身輕位重,敢以垂絕之日,陳不諱之言。”書奏,不納。
桓帝誅殺梁冀以後,跟他有舊交私情的,大多受了封爵:追贈皇後的父親鄧香為車騎將軍,封安陽候;改封皇後的母親宣為昆陽君,侄兒鄧康、鄧秉,都被封為列侯。鄧氏宗族,都被任命為列校或郎將,賞賜數目以億計算。中常侍侯覽,進獻縑帛五千匹,桓帝就封賜他為關內侯,又托言曾經參與誅殺梁冀的密謀,進封為高鄉侯。又封小黃門劉普、趙忠等八人為鄉侯。從此以後,朝廷的大權和威勢全都歸屬宦官。其中,“五侯”尤其貪殘放縱,權勢震動朝廷內外。當時屢次出現災異,白馬縣縣令、甘陵人李去,用不緘封的文書公開上奏桓帝,並將副本呈送太尉、司待、司空等三府,說:“梁冀雖然仗恃權勢,獨斷專行,殘害天下,如今論罪處死,不過如同召來家奴掐死他罷了。然而卻濫封參與密謀的臣子,賞賜萬戶以上的食邑,如果高祖知道的話,能不被他怪罪嗎?西北邊疆保衛國土的各位將領聽說此事,能不人心叛離?孔子說‘帝就是審謗的意思’。而今官位錯亂,奸佞小人依靠謅媚追求升遷,賄賂公行,政令和教化日益敗壞。任命官員的詔書,不經皇帝過目,是皇帝不打算審謗嗎?”桓帝看到奏章後,大發雷霆,下令有關官吏逮捕李雲,命尚書率領皇宮內的劍戟士將他押送到黃門北寺獄,派遣中常侍管霸和禦史、廷尉一同拷問李雲。氮時,弘農郡五官掾杜眾因李雲忠心進諫遭到懲罰而感到以痛心,上書桓帝說:“我甘願和李雲同日受死。”桓帝愈發生氣,於是將杜眾和李去一道交由廷尉審理。大鴻臚陳蕃上書說:“李雲所說的話,雖然不知道禁忌,冒犯主上,違背聖旨,但他的本意隻在於效忠國家而已。從前,高祖容忍周昌毫不隱諱的進諫,成帝赦免朱雲的殺身之罪。今天如果誅殺李雲,我恐怕世人會將這件事比作商紂王對盡忠勸諫他的比幹施行挖心的酷刑,因而再次進行譴責。”太常楊秉、洛陽市長沐茂、郎中上官資等,都上書請求赦免李雲。桓帝十分憤恨,有關官吏彈劾陳蕃等上書的人犯了對皇帝“大不敬”的罪行。桓帝下詔,嚴厲責備陳蕃、楊秉,將他們免職,逐回故鄉;沐茂、上官資被貶降官秩二級。當時,桓帝正在濯龍池,管霸向桓帝奏報對李去等人的判決情況,他跪下勸說桓帝說:“李雲是荒野草澤中的一個愚蠢儒生,杜眾是郡府中的小吏,他們言行是出於狂妄和愚昧,不足以給予處罰。”桓帝對管霸說:“皇帝不打算審謗,這是什麼話?而你想寬赦他嗎!”於是,回頭命令小黃門批準奏章。李雲和杜眾都死在獄中。從此,皇帝左右的宦官和親信,更加驕縱橫行。太尉黃瓊自知沒有能力控製他們,於是聲稱有病,臥床不起,上書說:“陛下即位以來,沒有勝過前朝的善政,梁姓家族擅弄威權,宦官充斥朝廷,李固、杜介因為口吐忠言已經慘遭屠殺,而李雲、杜眾又因為直言勸諫相繼遭到誅殺。四海之內悲傷恐懼,日益怨恨,無論是在朝的官吏,或者是在野的百姓,都把盡忠朝廷視為禁忌。尚書周永,一向侍奏梁冀,假借梁冀的威風和權勢,在發現梁冀快要敗亡時,又在表麵上抨擊梁冀,以此向陛下表示忠心。正因為他采取這樣的奸計,竟然也被封侯。還有,宮廷內的黃門宦官,挾持邪惡勢力,互相結黨。自從梁冀權勢興盛,他們和梁冀之間互相勾結,猶如腹背一樣地相親相愛,朝夕相處,共同圖謀不軌,狼狽為奸。當梁冀將要被誅殺時,他們無計可施,於是翻過臉來,揭發和攻擊梁冀的罪惡,以此來邀取封爵賞賜。陛下不加以澄清,也不辨別真假,使他們又和真正的忠臣同時受到顯赫的封賞。黑白被混淆,真可謂把黃金拋擲在沙石中,將玉璧敲碎扔進泥濘的道路,四方的人聽到後,無不憤恨歎息。我累世蒙受朝廷的恩惠,身雖微賤,但居位重要,所以膽敢在臨死之日,向陛下說出不隱諱的話。”奏章呈上後,桓帝不肯采納。
冬,十月,壬申,上行幸長安。
冬季,十月壬申(初五),桓帝前往長安巡視。
中常侍單超疾病;壬寅,以超為車騎將軍。
中常侍單超患病。壬寅(疑誤),任命單超為車騎將軍。
十二月,己巳,上還自長安。
十月己巳(初三),桓帝從長安返回京都洛陽。
燒當、燒何、當煎、勒姐等八種羌寇隴西金城塞,護羌校尉段擊破之,追至羅亭,斬其酋豪以下二千級,獲生口萬餘人。
燒當、燒何、當煎、勒姐等八部種羌,侵犯隴西金城塞,護羌校尉段將其擊破。並追到羅亭,斬酋長、豪帥及以下二千餘人,俘虜一萬餘人。
詔複以陳蕃為光祿勳,楊秉為河南尹。單超兄子匡為濟陰太守,負勢貪放。兗州刺史第五種使從事衛羽案之,得臧五六千萬,種即奏匡,並以劾超。匡窘迫,賂客任方刺羽。羽覺其奸,捕方,囚係雒陽。匡慮楊秉窮竟其事,密令方等突獄亡走。尚書召秉詰責,秉對曰:“方等無狀,釁由單匡,乞檻車征匡,考核其事,則奸慝緒,必可立得。”秉竟坐論作左校。時泰山賊叔孫無忌寇暴徐、兗,州郡不能討,單超以是陷第五種,坐徙朔方;超外孫董援為朔方太守,怒以待之。種故吏孫斌知種必死,結客追種,及於太原,劫之以歸,亡命數年,會赦得免。種,倫之曾孫也。
桓帝下詔,重新任命陳蕃為光祿勳,楊秉為河南尹。單超哥哥的兒子單匡,擔任濟陰郡太守,仗勢貪汙放縱。兗州刺史第五種派從事衛羽調查審問,查出贓款五六千萬錢。第五種立即上奏告發單匡,並彈劾單超。單匡困迫,於是賄賂刺客任方行刺衛羽。衛羽發覺奸謀,將任方逮捕,囚禁在洛陽監獄。單匡害怕河南尹楊秉窮追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秘密命令任方等越獄逃跑。尚書召見楊秉責備質問,楊秉回答說:“任方等人為非作歹,實由單匡主使,請用囚車把單匡押解到京都洛陽,當麵考問這件事,他們作奸犯科的行蹤影跡定會立刻清楚。”然而楊秉竟被判罪,送到左校營去罰作苦役。當時,正好遇上泰山郡的叔孫無忌攻打劫掠徐州、兗州,州郡官府都無力討伐。於是,單超就以椽為理由陷害第五種。第五種因罪被放逐到朔方郡。單超的外孫董援,當時正擔任朔方郡太守,蓄積憤怒,等待著第五種的到來。第五種過去的屬吏孫斌知道第五種到朔方後必死第五種到朔方後必死,就集結賓客追趕第五種,一直追趕到太原,將第五種劫走,救歸家鄉,逃亡了好幾年,遇到大赦才得以免罪。第五種是第五倫的曾孫。
是時,封賞逾製,內寵猥盛。陳蕃上疏曰:“夫諸侯上象四七,藩屏上國;高祖之約,非功臣不侯。而聞追錄河南尹鄧萬世父遵之微功,更爵尚書令黃雋先人之紹封,近習以非義授邑,左右以無功傳賞,至乃一門之內,侯者數人,故緯象失度,陰陽謬序。臣知封事已行,言之無及,誠欲陛下從是而止。又,采女數千,食肉衣綺,脂油粉黛,不可貲計。鄙諺言‘盜不過五女門’,以女貧家也;今後宮之女,豈不貧國乎!”帝頗采其言,為出宮女五百餘人,但賜雋爵關內侯,而封萬世南鄉侯。
這時,封爵和賞賜超出正常的製度,皇宮內的美女過於濫盛。陳蕃上書說:“封國的諸侯王好像天上的二十八宿,拱衛著帝王。高祖曾經約定,不是有功之臣不能封侯。然而,我聽說,皇上追錄河南尹鄧萬世的父親鄧遵的微小功勞而賜封鄧萬世,並重新恢複尚書令黃雋祖先已經斷絕的封爵。對親近的人,不按照正常的製度授予食邑,對左右隨從,沒有功勞而頒給賞賜。甚至一家之內,被封為侯爵的有數人之多。所以天象失去常度,陰陽秩序錯亂顛倒。我也知道,爵位已封,再談論也來不及,隻是希望陛下到此為止。還有,在皇宮之中有美女數千人,她們吃的是肉,穿的是綾羅綢緞,用的是胭脂粉黛,費用無法計算。民間有諺語說:‘偷盜不經過五女之門。’因為女兒多會使一家貧窮。如今後宮有這麼多美女,難道不使國家貧窮?”桓帝對陳蕃的建議頗為采納,釋放宮女五百餘人,隻賜給尚書令黃雋關內侯的封爵,而封鄧萬世為南鄉侯。
帝從容問侍中陳留爰延:“朕何如主也?”對曰:“陛下為漢中主。”帝曰:“何以言之?”對曰:“尚書令陳蕃任事則治,中常侍黃門與政則亂:是以陛下可與為善,可與為非。”帝曰:“昔朱雲廷折欄檻,今侍中麵稱朕違,敬聞闕矣。”拜五官中郎將,累遷大鴻臚。會客星經帝坐,帝密以問延,延上封事曰:“陛下以河南尹鄧萬世有龍潛之舊,封為通侯,恩重公卿,惠豐宗室;加頃引見,與之對博,上下黷,有虧尊嚴。臣聞之,帝左右者,所以谘政德也。善人同處,則日聞嘉訓;惡人從遊,則日生邪情。惟陛下遠讒諛之人,納謇謇人士,則災變可除。”帝不能用。延稱病,免歸。
桓帝曾經語氣和緩地詢問侍中、陳留人爰延說:“朕是一個什麼樣的君主?”爰延回答說:“在漢王朝的君主中,陛下屬於中等。”桓帝又問:“為什麼這麼說?”爰延又回答說:“尚書令陳蕃管事時,國家得到治理,中常侍黃門參與政事時,國家混亂。所以說,可以輔佐陛下您為善,也可以輔佐您作惡。”桓帝說:“過去,朱雲曾在朝廷上折斷欄杆強諫成帝,而今你又當麵指責朕的過失,朕知道自己的缺點了。”於是,任命爰延為五官中郎將,後又擢升,官至大鴻臚。正好,天象有變,一顆異常的星經過帝座星座,桓帝秘密向爰延詢問此事。爰延呈上密封的奏章說:“陛下跟河南尹鄧萬世是未即位以前的舊友,於是,封他為列侯,對他的恩惠,重於三公九卿,厚於皇族。並且,經常召見他,和他相對玩博塞等博戲,上下親昵而不講禮儀,有損至尊的威嚴。我聽說,皇帝左右的人,都是商量政事和德教的。和善人相處,則每天都能聽到有益的訓勉;和惡人一起遊娛,則每天都要產生邪惡之情。但願陛下疏遠好進讒言和阿諛奏承的小人,接納忠貞的人士,則災變可以消除。”桓帝不能采納。於是,爰延聲稱有病,被免官,回歸故鄉。
三年(庚子、160)
三年(庚子,公元160年)
春,正月,丙申,赦天下,詔求李固後嗣。初,固既策罷,知不免禍,乃遣三子基、茲、燮皆歸鄉裏。時燮年十三,姊文姬為同郡趙伯英妻,見二兄歸,具知事本,默然獨悲曰:“李氏滅矣!自太公已來,積德累,仁何以遇此!”密與二兄謀,豫藏匿燮,托言還京師,人鹹信之。有頃,難作,州郡收基、茲,皆死獄中。文姬乃告父門生王成曰:“君執義先公,有古人之節;今委君以六尺之孤,李氏存滅,其在君矣!”成乃將燮乘江東下,入徐州界,變姓名為酒家傭,而成賣卜於市,各為異人,陰相往來。積十餘年,梁冀既誅,燮乃以豹末告酒家,酒家具車重厚遣之,燮皆不受。遂還鄉裏,追行喪服,姊弟相見,悲感傍人。姊戒燮曰:“吾家血食將絕,弟幸而得濟,豈非天邪!宜杜絕眾人,勿妄往來,慎無一言加於梁氏!加梁氏則連主上,禍重至矣,唯引咎而已。”燮謹從其誨。後王成卒,燮以禮葬之,每四節為設上賓之位而祠焉。
春季,正月丙申(初一),大赦天下。桓帝下詔尋找李固的後裔。當初,李固被頒策罷官以後,知道免不了要遭大禍,於是,就把他的三個兒子李基、李茲、李燮,都送回故鄉。當時,李燮十三歲,他的姐姐李文姬嫁給同郡人趙伯英為妻,看到兩位哥哥從京都洛陽回來,全部了解了事情的本末,暗暗獨自悲歎:“李家要滅亡了。自祖父李以來,積德積仁,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她秘密地跟兩位哥哥商議,事先把三弟李燮藏匿起來,然後傳出消息說李燮已回京都洛陽,人們全都相信。不久,大禍發生,州郡官府逮捕李基、李茲,二人全都死在獄中。於是,李文姬親自拜托父親的學生王成說:“您為我的先父堅持正義,有古人的氣節。而今,我把六尺高的孤兒托付給您。李家是存還是滅,就在您的身上了!”王成便帶著李燮乘船沿長江東下,進入徐州境內。李燮改名換姓,在一家酒店裏做傭工,王成則在街市上給人占卦算命,二人假裝不認識,暗地裏互相來往。過了十餘年之久,當梁冀被誅殺後,李燮才將自己身世告訴酒店老板。酒店老板大為震驚,準備了車馬和豐厚的禮物,要送李燮回鄉,李燮都不肯接受。李燮於是回到故鄉為他的父親追補服喪。姐弟機見,十分悲傷,旁邊的人無不為之感動。姐姐李文姬告誡李燮說:“我們李家的祭祀幾乎滅絕,你幸而逃得活命,豈不是天意嗎?應該閉門自守,不要隨便和別人往來,千萬不要對梁家有一言抨擊,如果抨擊梁家,勢必牽連到主上,大禍就會重新降臨了,我們隻有引咎自責而已。”李燮遵從了姐姐的教誨。後來,王成去世,李燮按照禮節將他安葬,每年的春夏秋冬等四季,都將王成的牌位,擺放在上賓之位,進行祭祀。
丙午,新豐侯單超卒,賜東園秘器,棺中玉具;及葬,發五營騎士、將作大匠起塚塋。其後四侯轉橫,天下為之語曰:“左回天,具獨坐,徐臥虎,唐雨墮。”皆竟起第宅,以華侈相尚,其仆從皆乘牛車而從列騎,兄弟姻戚,宰州臨郡,辜較百姓,與盜無異,虐遍天下;民不堪命,故多為盜賊焉。
丙午(十一日),新豐侯單超去世。桓帝賞賜給他禦用棺木和玉衣。等到埋葬時,又調發五營的騎士,由將作大匠督率,為他興築墳墓。其後,剩下的“四侯”,更加驕橫跋扈,天下的人民流傳著一句刻劃他們形象的歌謠說:“左有回天之力,具璦是唯我獨尊,徐璜的威風如臥虎,唐衡的勢力像大雨。”他們競相修建宅第,追求豪華奢侈,連仆從都乘坐牛車,有騎馬衛士跟隨。他們的兄弟和有婚姻關係的親戚中,擔任州刺史和郡太守的,搜刮和掠奪百姓的財富,和盜賊沒有區別,暴虐遍及全國各地。民不聊生,所以很多人去做盜賊。
中常侍侯覽,小黃門段,皆有田業近濟北界,仆從賓客,劫掠行旅。濟北相滕延,一切收捕,殺數十人,陳屍路衢。覽、以事訴帝,延坐徵詣廷尉,免。
中常侍侯覽,小黃門段,都在鄰近濟北國邊界的地方有田產,他們的奴仆和賓客仗勢公開搶劫來往的旅客。濟北國相滕延將他們一律逮捕,誅殺了數十人,把屍首放在路口示眾。侯覽、段為此事向桓帝告狀,於是,滕延被征召回京都洛陽,送往廷尉治罪,免官。
左兄勝為河東太守,皮氏長京兆趙岐恥之,即日棄官西歸。唐衡兄為京兆尹,素與岐有隙,收岐家屬宗親,陷以重法,盡殺之。岐逃難四方,靡所不曆,自匿姓名,賣餅北海市中;安丘孫嵩見而異之,載與俱歸,藏於複壁中。及諸唐死,遇赦,乃敢出。
左的哥哥左勝擔任河東郡太守,下屬皮氏縣長京兆人趙岐,對此感到恥辱,當天便自動離職,西歸故鄉。唐衡的哥哥唐擔任京兆尹,他和趙岐之間向來有怨恨,於是逮捕趙岐的家屬、宗族和親戚,扣上重大的罪名,全部加以誅殺。趙岐隻身外逃,走遍全國,後來隱姓埋名,在北海國的街市上以賣餅為生。安丘縣人孫嵩,發現他不同尋常,就帶他一同乘車回家,把他藏在夾牆之中。等到唐衡兄弟死後,遇到了赦令,才敢出來。
閏月,西羌餘眾複與燒何大豪寇張掖,晨,薄校尉段軍。下馬大戰,至日中,刀折矢盡,虜亦引退。追之,且鬥且行,晝夜相攻,割肉食雪,四十餘日,遂至積石山,出塞二千餘裏,斬燒何大帥,降其餘眾而還。
閏正月,西羌的殘餘部眾,再度與燒何種的大豪帥聯合攻打張掖郡。早晨,逼進護羌尉段的軍營。段下馬大戰,一直打到中午,刀刃折斷,箭已射盡,諸羌部眾也向後退卻了。段率軍追擊,一邊戰鬥,一邊前進,晝夜不停地進行攻擊,饑餓時吃戰馬的肉,口渴時飲雪水,曆時四十餘天,終於抵達積石山,追出塞外二千餘裏,斬殺燒何種的大豪帥,接受殘餘部眾的投降,班師而還。
夏,五月,甲戌,漢中山崩。
夏季,五月甲戌(十一日),漢中郡發生山崩。
六月,辛醜,司徒祝恬薨。
六月辛醜(初九),司徙祝恬去世。
秋,七月,以司空盛允為司徒,太常虞放為司空。
秋季,七月,任命司空盛允為司徒,擢升太常虞放為司空。
長沙蠻反,屯益陽,零陵蠻寇長沙。
長沙郡蠻人起兵反叛,進駐益陽。零陵蠻人起兵攻打長沙。
九真餘賊屯據日南,眾轉強盛;詔複拜桂陽太守夏方為交趾刺史。方威惠素著,冬十一月,日南賊二萬餘人相率詣方降。
九真郡殘餘盜賊,攻占和據守日南郡,勢力轉強。桓帝下詔,擢升桂陽郡太守夏方為交趾刺史。夏方一向以威嚴和恩德著稱。冬季,十一月,日南郡盜賊二萬餘人相繼向夏方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