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四十孝和皇帝下永元四年(壬辰、92)
漢紀四十漢和帝永元四年(壬辰,公元92年)
春,正月,遣大將軍左校尉耿夔授於除印綬,使中郎將任尚持節衛護屯伊吾,如南單於故事。
春季,正月,派遣大將軍左校尉耿夔授予北匈奴於除印信綬帶,命中郎將任尚持符節護衛,屯駐伊吾,一如南匈奴單於先例。
初,廬江周榮辟袁安府,安舉奏竇景及爭立北單於事,皆榮所具草,竇氏客太尉掾徐深惡之,脅榮曰:“子為袁公腹心之謀,排奏竇氏,竇氏悍士、刺客滿城中,謹備之矣!”榮曰:“榮,江淮孤生,得備宰士,縱為竇氏所害,誠所甘心!”因敕妻子:“若卒遇飛禍,無得殯斂,冀以區區腐身覺悟朝廷。”
當初,廬江人周榮在司徒袁安府中供職。袁安彈劾竇景和反對封立北匈奴單於等事所上的奏章,都由周榮起草。竇家的門客、太尉掾徐深為痛恨,他威脅周榮說:“您做袁公的心腹謀士,排斥彈劾竇家,竇家的壯士、刺客遍布京城,請好生防備吧!”周榮說:“我周榮是長江、淮河地區的一介孤單書生,有幸能在司徒府中任職,縱然被竇家所害,也確實心甘情願!”於是他告誡妻子:“如果我突然遭遇飛來橫禍,不要收殮安葬,我希望借此區區遺軀使朝廷省悟。”
三月,癸醜,司徒袁安薨。
三月癸醜(十四日),司徒袁安去世。
閏月,丁醜,以太常丁鴻為司徒。
閏三月丁醜(初九),將太常丁鴻任命為司徒。
夏,四月,丙辰,竇憲還至京師。
夏季,四月丙辰(十八日),竇憲回到京城洛陽。
六月,戊戌朔,日有食之。丁鴻上疏曰:“昔諸呂擅權,統嗣幾移;哀、平之末,廟不血食。故雖有周公之親而無其德,不得行其勢也。今大將軍雖欲敕身自約,不敢僭差;然而天下遠近,皆惶怖承旨。刺史、二千石初除,謁辭、求通待報,雖奉符璽,受台敕,不敢便去,久者至數十日,背王室,向私門,此乃上威損,下權盛也。人道悖於下,效驗見於天,雖有隱謀,神照其情,垂象見戒,以告人君。禁微則易,救末則難;人莫不忽於微細以致其大,恩不忍誨,義不忍割,去事之後,未然之明鏡也。夫天不可以不剛,不剛則三光不明;王不可以不強,不強則宰牧從橫。宜因大變,改政匡失,以塞天意!”
六月戊戌朔(初一),出現日食。丁鴻上書說:“當年呂氏家族專權,皇統幾乎移位;哀帝、平帝末年,皇家宗廟祭祀中斷。所以,即便是像周公那樣的近親,如果其人沒有品德,也不能讓他得勢。如今大將軍竇憲雖然希望自我約束,不敢有所僭越等級,但天下遠近之人,全都對他誠惶誠恐地奉承聽命。新任命的刺史、二千石官員,要到竇家拜謁辭行,求通姓名,聽候答複。盡管已敬受皇上賜予的印信,接受過尚書台的訓令,也不敢就此離去。等待召見的時間,久的要長達數十天。背對朝廷,趨向私門,這是君王威望受損、臣下權勢過盛的表現。人間的倫常如果在下麵被擾亂,天象就會出現相應的變化。盡管事有隱密,神靈也能洞察內情,用天象示警,以告誡人間的君王。在災禍之初,可以輕易地加以禁絕,而到了災禍之末,則難以挽救。人們無不是因疏忽了微小的禍端,以致釀成了大禍。出於恩情而不忍教誨,由於仁義而不忍割愛,而事過之後,再看災禍發生前的跡象,便昭如明鏡了。上天不可以不剛,不剛則日、月、星三光不亮;君王不可以不強,不強則大小官員橫行無道。應當趁著天象示警,改正朝政的失誤,以回報天意!”
丙辰,郡國十三地震。
丙辰(十九日),有十三個郡和封國發生地震。
旱,蝗。
發生旱災和蝗災。
竇氏父子兄弟並為卿、校,充滿朝廷,穰侯鄧疊、疊弟步兵校尉磊及母元、憲女婿射聲校尉郭舉、舉父長樂少府璜共相交結。元、舉並出入禁中,舉得幸太後,遂共圖為殺害,帝陰知其謀。是時,憲兄弟專權,帝與內外臣僚莫由親接,所與居者閹宦而已。帝以朝臣上下莫不附憲,獨中常侍鉤盾令鄭眾,謹敏有心幾,不事豪黨,遂與眾定議誅憲,以憲在外,慮其為亂,忍而未發;會憲與鄧疊皆還京師。時清河王慶,恩遇尤渥,常入省宿止;帝將發其謀,欲得《外戚傳》,懼左右,不敢使,令慶私從千乘王求,夜,獨內之;又令慶傳語鄭眾,求索故事。庚申,帝幸北宮,詔執金吾、五校尉勒兵屯衛南、北宮,閉城門,收捕郭璜,郭舉、鄧疊、鄧磊,皆下獄死。遣謁者仆射收憲大將軍印綬,更封為冠軍侯,與篤、景、皆就國。帝以太後故,不欲名誅憲,為選嚴能相督察之。憲、篤、景到國,皆迫令自殺。
竇氏父子兄弟同為九卿、校尉,遍布朝廷。穰侯鄧疊,他的弟弟、步兵校尉鄧磊,母親元,竇憲的女婿、射聲校尉郭舉,郭舉的父親、長樂少府郭璜等人,相互勾結在一起。其中元、郭舉都出入宮廷,而郭舉又得到竇太後的寵幸,他們便共同策劃殺害和帝。和帝暗中了解到他們的陰謀。當時,竇憲兄弟掌握大權,和帝與內外臣僚無法親身接近,一同相處的隻有宦官而已。和帝認為朝中大小官員無不依附竇憲,唯獨中常侍、鉤盾令鄭眾謹慎機敏而有心計,不諂事竇氏集團,便同他密謀,決定殺掉竇憲。由於竇憲出征在外,怕他興兵作亂,所以暫且忍耐而未敢發動。恰在此刻,竇憲和鄧疊全都回到了京城。當時清河王劉慶特別受到和帝的恩遇,經常進入宮廷,留下住宿。和帝即將采取行動,想得《漢書·外戚傳》一閱。但他懼怕左右隨從之人,不敢讓他們去找,便命劉慶私下向千乘王劉伉借閱。夜裏,和帝將劉慶單獨接入內室。又命劉慶向鄭眾傳話,讓他搜集皇帝誅殺舅父的先例。六月庚申(二十三日),和帝臨幸北宮,下詔命令執金吾和北軍五校尉領兵備戰,駐守南宮和北宮;關閉城門,逮捕郭璜、郭舉、鄧疊、鄧磊,將他們全部送往監獄處死。並派謁者仆射收回竇憲的大將軍印信綬帶,將他改封為冠軍侯,同竇篤、竇景、竇一並前往各自的封國。和帝因竇太後的緣故,不願正式處決竇憲,而為他選派嚴苛幹練的封國宰相進行監督。竇憲、竇篤、竇景到達封國以後,全都強迫命令自殺。
初,河南尹張,數以正法繩治竇景,及竇氏敗,上疏曰:“方憲等寵貴,群臣阿附唯恐不及,皆言憲受顧命之托,懷伊、呂之忠,至乃複比鄧夫人於文母,今嚴威既行,皆言當死,不顧其前後,考折厥衷。臣伏見夏陽侯每存忠善,前與臣言,常有盡節之心,檢敕賓客,未嚐犯法。臣聞王政骨肉之刑,有三宥之義,過厚不過薄。今議者欲為選嚴能相,恐其迫切,必不完免,宜裁加貸宥,以崇厚德。”帝感其言,由是獨得全。竇氏宗族賓客以憲為官者,皆免歸故郡。
當初,河南尹張曾屢次依法製裁過竇景。及至竇氏家族敗亡,張上書說:“當初竇憲等人受寵而身居顯貴的時候,群臣阿諛附從他們唯恐不及,都說竇憲接受先帝臨終顧命的囑托,懷有輔佐商湯之伊尹、輔佐周武王之呂尚的忠誠,甚至還將鄧疊的母親元比作周武王的母親文母。如今聖上的嚴厲詔命頒行以後,眾人又都說竇憲等人該當處死,而不顧他們的前前後後,推究他們的真實思想。我看到夏陽侯竇一貫忠誠善良,他曾與我交談,經常表露出為國盡節之心。他約束管教賓客,從未違犯法律。我聽說聖明君王之政,對於親屬的刑罰,原則上能夠赦免三次,可以過於寬厚,而不過於刻薄。如今有人建議為竇選派嚴厲幹練的封國宰相,我擔心這樣會使竇遭到迫害,必不能保全性命而免去一死。應隻對竇予以寬大,以增厚恩德。”和帝被他的言辭所感動,因此竇獨得保全。竇氏家族及其賓客,凡因竇憲的關係而當官的,一律遭到罷免,被遣回原郡。
初,班固奴嚐醉罵洛陽令種兢,兢因逮考竇氏賓客,收捕固,死獄中。固嚐著《漢書》,尚未就,詔固女弟曹壽妻昭踵而成之。
當初,班固的奴仆曾因醉酒辱罵過洛陽令種兢。種兢便借著捉拿審訊竇家賓客的機會,逮捕了班固。班固死在獄中。班固曾編著《漢書》,當時尚未完稿。和帝下詔,命班固的妹妹、曹壽的妻子班昭繼續撰寫,完成此書。
華嶠論曰:固之序事,不激詭,不抑抗,贍而不穢,詳而有體,使讀之者而不厭,信哉其能成名也!固譏司馬遷是非頗謬於聖人,然其論議,常排死節,否正直,而不敘殺身成仁之為美,則輕仁義,賤守節甚矣!
華嶠論曰:班固記述史事,不偏激,不詆毀,不貶抑,不抬舉,豐富而不蕪雜,周詳而有係統,令人一讀再讀,不知厭倦。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他才得以成名。班固譏刺司馬遷所是所非頗違背聖人之道,然而他自己的議論,卻常常排斥死節,否定公正剛直,而且不記述殺身成仁者的美德。如此看來,班固本人則是太輕仁義、賤守節了!
初,竇憲納妻,天下郡國皆有禮慶。漢中郡亦當遣吏,戶曹李諫曰:“竇將軍椒房之親,不修德禮而專權驕恣,危亡之禍,可翹足而待;願明府一心王室,勿與交通。”太守固遣之,不能止,請求自行,許之。遂所在遲留以觀其變,行至扶風而憲就國。凡交通者皆坐免官,漢中太守獨不與焉。
當初,竇憲娶妻的時候,天下各郡各封國都致送賀禮。漢中郡也要派官員前去送禮,戶曹李勸諫太守說:“竇將軍身為皇後的親屬,不修養德禮,卻專權驕橫,他的危險敗亡之禍,馬上就要來臨。願閣下一心效忠王室,不要與他來往。”但太守堅持要派人送禮,李不能阻止,就請求讓自己前去。太守應允。李便隨處拖延停留,以觀察形勢變化。當他走到扶風時,竇氏家族傾覆。竇憲被遣送封國。凡與竇憲交往的官員,全都因罪免官,而漢中郡太守獨不在內。
帝賜清河王慶奴婢、輿馬、錢帛、珍寶,充其第。慶或時不安,帝朝夕問訊,進膳藥,所以垂意甚備。慶亦小心恭孝,自以廢黜。尤畏事慎法,故能保其寵祿焉。
和帝賞賜清河王劉慶奴婢、車馬、錢帛、珍寶,裝滿他的府第。劉慶身體偶有不適,和帝就派人早晚探問,送去飲食和醫藥,垂顧關懷十分周到。而劉慶也小心謹慎而恭敬孝友,因自身曾遭廢黜,他特別怕事,唯恐觸犯法律,所以能夠保住恩寵和厚祿。
帝除袁安子賞為郎,任隗子屯為步兵校尉,鄭眾遷大長秋。帝策勳班賞,眾每辭多受少,帝由是賢之,常與之議論政事,宦官用權自此始矣。
和帝將袁安的兒子袁賞任命為郎,將任隗的兒子任屯任命為步兵校尉,將鄭眾擢升為大長秋。和帝論功行賞,鄭眾總是謙讓多而接受少。和帝因此認為鄭眾是位賢臣,常常同他一起討論政事。宦官掌權,便從此開始了。
秋,七月,己醜,太尉宋由以竇氏黨策免,自殺。
秋季,七月己醜(二十三日),太尉宋由被指控為竇氏黨羽,由和帝頒策罷免。宋由自殺。
八月,辛亥,司空任隗薨。
八月辛亥(十五日),司空任隗去世。
癸醜,以大司農尹睦為太尉。太傅鄧彪以老病上還樞機職,詔許焉,以睦代彪錄尚書事。
癸醜(十七日),將大司農尹睦任命為太尉。太傅鄧彪因年老多病,請求辭去主管中樞機要的職務。和帝下詔應允,命令尹睦代替鄧彪主管尚書事務。
冬,十月,以宗正劉方為司空。
冬季,十月,將宗正劉方任命為司空。
武陵、零陵、澧中蠻叛。
武陵、零陵、澧中蠻人反叛。
護羌校尉鄧訓卒,吏、民、羌、胡旦夕臨者日數千人。羌、胡或以刀自割,又刺殺其犬馬牛羊,曰:“鄧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前烏桓吏士皆奔走道路,至空城郭;吏執,不聽,以狀白校尉徐,歎息曰:“此為義也!”乃釋之。遂家家為訓立祠,每有疾病,輒請禱求福。
護羌校尉鄧訓去世。宦吏、百姓、羌人和胡人從早到晚前往哀悼的,每日有數千人。有的羌人和胡人甚至用刀自刺,並殺死自己的狗馬牛羊,說:“鄧使君已死,我們也一起死吧!”鄧訓先前擔任護烏桓校尉時的部下,全都上路奔喪,以至城郭為之一空。有關官員用逮捕奔喪者的手段進行阻攔,但人們並不理會。有關官員將情況報告了護烏桓校尉徐,徐歎道:“這是為了義嗬!”便下令將被捕者釋放。於是,當地家家戶戶為鄧訓立祠進行供奉,每當疾疫發生,人們就向鄧訓祭告祈福。
蜀郡太守聶尚代訓為護羌校尉,欲以恩懷諸羌,乃遣譯使招呼迷唐,使還居大、小榆穀。迷唐既還,遣祖母卑缺詣尚,尚自送至塞下,為設祖道,令譯田汜等五人護送至廬落。迷唐遂反,與諸種共生屠裂汜等,以血盟詛,複寇金城塞。尚坐免。
蜀郡太守聶尚接替鄧訓擔任護羌校尉。他打算對羌人各部落實行懷柔政策,便派翻譯做使者招撫迷唐,讓他返回大、小榆穀居住。迷唐回到大、小榆穀以後,派他的祖母卑缺來拜見聶尚。聶尚親自將卑缺送到邊塞之外,為她餞行,命翻譯田汜等五人護送她回到羌人駐地。但迷唐又一次反叛,會同各部落一道生屠田汜等人,割裂他們的肢體,用鮮血盟誓,再度侵犯金城塞。聶尚因罪而免官。
五年(癸巳、93)
五年(癸巳,公元93年)
春,正月,乙亥,宗祀明堂,登靈台,赦天下。
春季,正月乙亥(十一日),和帝在明堂祭祀祖宗。登上靈台,觀察天象。大赦天下。
戊子,千乘貞王伉薨。
戊子(二十四日),千乘貞王劉伉去世。
辛卯,封皇弟萬歲為廣宗王。
辛卯(二十七日),將皇弟劉萬歲封為廣宗王。
甲寅,太傅鄧彪薨。
甲寅(疑誤),太傅鄧彪去世。
戊午,隴西地震。
戊午(疑誤),隴西郡發生地震。
夏,四月,壬子,紹封阜陵殤王兄魴為阜陵王。
夏季,四月壬子(二十日),將已故阜陵殤王劉衝的哥哥劉魴封為阜陵王。
九月,辛酉,廣宗殤王萬歲薨。無子,國除。
九月辛酉(初一),廣宗王劉萬歲去世。因無子嗣,封國撤除。
初,竇憲既立於除為北單於,欲輔歸北庭,會憲誅而止。於除自畔還北,詔遣將兵長史王輔以千餘騎與任尚共追討,斬之,破滅其眾。
當初,竇憲將於除立為北匈奴單於以後,曾計劃護送他返回北匈奴王庭。遇到竇憲敗亡,該計劃作罷。於除自行叛離,返回北方。和帝下詔,派將兵長史王輔率領一千餘騎兵,同中郎將任尚一同追擊討伐。漢軍將於除斬殺,消滅了他的部眾。
耿夔之破北匈奴也,鮮卑因此轉徙據其地。匈奴餘種留者尚有十餘萬落,皆自號鮮卑;鮮卑由此漸盛。
自從耿夔大敗北匈奴,鮮卑人便乘此機會輾轉遷徙,占據了北匈奴的故地。匈奴人殘存的還有十餘萬戶,全都自稱為鮮卑人。鮮卑從此日益強盛。
冬,十月,辛未,太尉尹睦薨。
冬季,十月辛未(疑誤),太尉尹睦去世。
十一月,乙醜,太仆張為太尉,與尚書張敏等奏“射聲校尉曹褒,擅製漢禮,破亂聖術,宜加刑誅。”書凡五奏。帝知守學不通,雖寢其奏,而漢禮遂不行。
十一月乙醜(初六),將太仆張任命為太尉。張與尚書張敏等人上書指出:“射聲校尉曹褒,擅自製定漢朝禮儀,破壞擾亂聖人之道,應當處以刑罰。”先後共上書五次。和帝知道張嚴守儒學正統,但僵固而不通達。他雖然不理會張的奏書,但從此便不再實行曹褒製定的漢禮。
是歲,武陵郡兵破叛蠻,降之。
本年,武陵郡郡兵打敗叛亂的蠻人,接受蠻人投降。
梁王暢與從官卞忌祠祭求福,忌等諂眉雲:“神言王當為天子。”暢與相應答,為有司所奏,請征詣詔獄。帝不許,但削成武、單父二縣。暢慚懼,上疏深自刻責曰:“臣天性狂愚,不知防禁,自陷死罪,分伏顯誅。陛下聖德,枉法曲平,橫赦貸臣,為臣受汙。臣知大貸不可再得,自誓束身約妻子,不敢複出入失繩墨,不敢複有所橫費,租入有餘,乞裁食睢陽、穀熟、虞、蒙、寧陵五縣,還餘所食四縣。臣暢小妻三十七人,其無子者,願還本家,自選擇謹敕奴婢二百人,其餘所受虎賁、官騎及諸工技、鼓吹、倉頭、奴婢,兵弩、廄馬,皆上還本署。臣暢以骨肉近親,亂聖化,汙清流,既得生活,誠無心麵目以凶惡複居大宮,食大國,張官屬,藏雜物,願陛下加恩開許。”上優詔不聽。
梁王劉暢與隨從官卞忌一道祭祀祈福。卞忌等諂媚說:“神靈說大王應當做皇帝。”劉暢便同他對答談論起來。有關官員對此提出彈劾,請求下令將劉暢征召進京,囚禁詔獄。和帝沒有批準,隻將劉暢的封土削去成武、單父兩縣。劉暢慚愧而又惶恐,上書痛切地自責道:“我生性狂妄愚昧,不知禁忌,自陷於死罪,按理該當誅殺示眾。但陛下恩德深厚,違背法律和公平,而硬將我予以赦免,為我受到了玷汙。我心知寬大的赦免不可再得,因此發誓約束自己和妻子兒女,不敢再有越軌的舉動,也不敢再有浪費的行為。封國租稅收入有餘,我請求隻享用睢陽、穀熟、虞、蒙、寧陵五縣,將剩下的四縣封土交還國家。我有妾三十七人,其中沒有子女的,願將她們送回娘家。我自己挑選謹慎規矩的奴婢二百人留下,除此之外,將賜給我的虎賁武士、騎兵儀仗,以及各種技藝的工匠、樂隊、仆隸、奴婢、兵器、馬匹,全部上繳原來所屬官署。我身為聖上的骨肉近親,竟擾亂聖明的教化,玷汙純潔的風氣,如今既然已經保全性命,我實在無心無顏以罪惡之身再在巨大的宮室居住,擁有廣袤的封國,設置官員僚屬,收羅享用各種器具。願陛下開恩準許我的請求。”和帝下詔表示寬大,溫和地拒絕了他的請求。
護羌校尉貫友遣譯使構離諸羌,誘以財貨,由是解散。乃遣兵出塞,攻迷唐於大、小榆穀,獲首虜八百餘人,收麥數萬斛,遂夾逢留大河築城塢,作大航,造河橋,欲度兵擊迷唐。迷唐率部落遠徙,依賜支河曲。
護羌校尉貫友派翻譯官做使者,離間羌人諸部落,並用財物進行引誘,羌人諸部落聯盟因此瓦解。於是貫友派兵出塞,在大、小榆穀對迷唐展開進攻,斬殺及俘虜八百餘人,繳獲小麥數萬斛,然後又在逢留大河兩岸修築城堡,製造大船,興建河橋,打算派兵渡河去追擊迷唐。迷唐率領部落向遠方遷徙,到達賜支河曲。
單於屯屠何死,單於宣弟安國立。安國初為左賢王,無稱譽;及為單於,單於適之子右穀蠡王師子以次轉為左賢王。師子素勇黠多知,前單於宣及屯屠何皆愛其氣決,數遣將兵出塞,掩擊北庭,還,受賞賜,天子亦加殊異。由是國中盡敬師子而不附安國,安國欲殺之;諸新降胡,初在塞外數為師子所驅掠,多怨之。安國委計降者,與同謀議。師子覺其謀,乃別居五原界,每龍庭會議,師子輒稱病不往。度遼將軍皇甫棱知之,亦擁護不遣,單於懷憤益甚。
匈奴單於屯屠何去世,前單於宣的弟弟安國繼位。安國曾為左賢王,聲譽不佳,及至他當了單於,前單於適的兒子右穀蠡王師子按照順序轉升為左賢王。師子一向勇猛狡黠而足智多謀,前單於宣和屯屠何二人都喜愛他的勇氣和果敢,屢次派他領兵出塞,去襲擊北匈奴。他回師後,受到賞賜,漢朝皇帝也對他特別看重。因此,匈奴國內都尊敬師子而不依附安國,安國想殺死師子。而那些新投降的北匈奴人,當初在塞外曾屢遭師子的襲擊擄掠,多對他十分痛恨。安國便將自己的打算寄托在投降者身上,和他們一同策劃。師子察覺了他們的陰謀,就分居五原郡界。每逢匈奴王庭集會,他總是稱病而不肯前往。度遼將軍皇甫棱知悉這一內情,也支持保護師子而不派他前往王庭。單於安國愈發懷恨。
六年(甲午、94)
六年(甲午,公元94年)
春,正月,皇甫棱免,以執金吾朱徽行度遼將軍。時單於與中郎將杜崇不相平,乃上書告崇;崇諷西河太守令斷單於章,單於無由自聞。崇因與朱徽上言:“南單於安國,疏遠故胡,親近新降,欲殺左賢王師子及左台且渠劉利等;又,右部降者,謀共迫脅安國起兵背畔,請西河、上郡、安定為之儆備。”帝下公卿議,皆以為:“蠻夷反覆,雖難測知,然大兵聚會,必未敢動搖。今宜遣有方略使者之單於庭,與杜崇、朱徽及西河太守並力,觀其動靜。如無他變,可令崇等就安國會其左右大臣,責其部眾橫暴為邊害者,共平罪誅。若不從命,令為權時方略,事畢之後,裁行賞賜,亦足以威示百蠻。”於是徽、崇遂發兵造其庭。安國夜聞漢軍至,大驚,棄帳而去,因舉兵欲誅師子。師子先知,乃悉將廬落入曼柏城;安國追到城下,門閉,不得入。朱徽遺吏譬和之,安國不聽;城既不下,乃引兵屯五原。崇、徽因發諸郡騎追赴之急,眾皆大恐,安國舅骨都侯喜為等慮並被誅,乃格殺安國,立師子為亭獨屍逐侯單於。
春季,正月,將皇甫棱免官,命執金吾朱徽代理度遼將軍職務。當時因匈奴單於與中郎將杜崇不和,單於便上書控告杜崇。杜崇暗示西河太守截留單於的奏章,使單於無法申訴自己的意見。杜崇自己卻乘機與朱徽一同上書說:“南匈奴單於安國,疏遠舊部,親近新降之人,想要殺害左賢王師子和左台且渠劉利等。再者,匈奴右部的投降者正在策劃共同脅迫安國起兵反叛。請西河、上郡、安定三郡為此警戒備戰。”和帝將此事交付公卿進行討論。眾人都認為:“匈奴反複無常,盡管難以預料,但由於漢朝有重兵集結,它必定不敢有大的舉動。如今應派遣有謀略的使者前往單於王庭,與杜崇、朱徽及西河太守合作,觀察匈奴的動靜。如果沒有其它變化,可命令杜崇等人在安國那裏召集他的左右大臣,責罰橫行凶暴侵害邊疆的部眾,共同評議,論罪誅殺。倘若安國不聽從命令,則授權使者隨機應變,采取權宜之計,等事情結束之後,再酌情進行賞賜,也足以向所有蠻族顯示漢朝的國威。”朱徽、杜崇便率軍來到匈奴王庭。安國夜裏聽到漢軍抵達的消息,大為震驚,丟棄廬帳而逃,隨即調集軍隊,要誅殺師子。師子事先得到消息,便率領全體部眾進入曼柏城。安國追到城下,城門關閉,不能進入。朱徽派官員進行調停,安國不肯接受。城既不能攻克,安國便率兵駐紮五原。於是杜崇、朱徽調發各郡騎兵急速追擊,匈奴人全都大為恐慌。安國的舅父、骨都侯喜為等擔心一並被誅,便將安國格殺,擁立師子為亭獨屍逐侯單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