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正月,濟南王劉康、阜陵王劉延、中山王劉焉來京城朝見。章帝天性寬厚仁愛,重視骨肉親情。因此,每當叔父劉康和劉焉二位親王進京朝見時,都受到特別的優待。章帝還將兄弟們全都留在京城,不派遣他們去封國就位。並大量賞賜百官,超過了製度規定,國庫因此而空虛。何敞對宋由上書說:“如今年年發生水旱災害,人民收不到糧食;涼州邊境一帶,居民遭到羌軍的侵害;中原內地各郡,公私財力都已枯竭,這正是減少消費、節約用度的時機。皇恩如同天複地載,無與倫比,但陛下的賞賜超過了限度。聽說僅在臘日,對郎官以上、公卿王侯以下官員的賞賜,就使國庫一空,損耗了國家儲備。追究公家的經費來源,都是出自百姓的血汗。賢明的君王進行賞賜,應當根據等級製度;忠臣接受賞賜,也應有一定的法規。因此堯帝賜給禹黑色的玉圭,而召公則賜給周公五匹帛。如今閣下地位尊貴而責任重大,對上應當匡正朝廷綱紀,對下應當安撫人民,難道隻恭謹忠誠而不違上命就夠了嗎!您應當首先端正自身,做下官的表率,交還所得的賞賜;向皇上陳述利害得失,奏請遣送親王侯爵各往封國就位;解除禁止人民在皇家園林耕種的法令,節省不必要的開支,賑濟撫恤窮苦孤獨的人,那麼恩澤就會下達,百姓就會喜悅安樂。”宋由未能接受他的建議。
尚書南陽宋意上疏曰:“陛下至孝,恩愛隆深,禮寵諸王,同之家人,車入殿門,即席不拜,分甘損膳,賞賜優渥。康、焉幸以支庶,享食大國,陛下恩寵逾製,禮敬過度。《春秋》之義,諸父、昆弟,無所不臣,所以尊尊卑卑,強幹弱枝者也。陛下德業隆盛,當為萬世典法,不宜以私恩損上下之序,失君臣之正。又西平王羨等六王,皆妻子成家,官屬備具,當早就蕃國,為子孫基址;而室第相望,久磐京邑,驕奢僭擬,寵祿隆過。宜割情不忍,以義斷恩,發遣康、焉,各歸蕃國,令羨等速就便時,以塞眾望。”帝未及遣。
尚書南陽人宋意上書說:“陛下大孝,皇恩深厚,寵愛諸王,親情如同凡人之家。親王們可以乘車進入殿門,就座時不叩拜,分享禦膳房的飯食,獲得優厚的賞賜。劉康和劉焉,有幸以旁支庶子的身份享有巨大的封國,陛下對他們的恩寵超過了常製,優禮尊敬超過了限度。根據《春秋》大義,對皇帝來說,伯父、叔父和兄弟,無不都是臣屬,這是為了使尊者受到尊敬,卑者自守卑位,加強主幹而削弱旁枝的緣故。陛下恩德偉業隆盛,當永為後世的典範,不應該由於親情而破壞上下等級,失掉君臣間的正常秩序。此外,西平王劉羨等六位親王,都已娶妻生子而自成一家,官屬齊備,應當盡早去封國就位,為自己的子孫奠定基業。然而他們廣修宅第,前後相望,長久地盤踞在京城,驕傲奢侈,超越本分,自比於居上位者;所得的恩寵和俸給,也都過度。陛下應當拋開親情,不再容忍,以大義切斷私恩,遣送劉康、劉焉各回封國,命劉羨等擇日速往封國就位,以平息人們的怨言。”然而章帝已來不及遣送。
壬辰,帝崩於章德前殿,年三十一。遺詔:“無起寢廟,一如先帝法製。”
正月壬辰(疑誤),章帝在章德前殿駕崩。享年三十一歲。遺詔命令:“不要在墓地修建祠廟寢殿,一切依照先帝之製。”
範曄論曰:魏文帝稱明帝察察,章帝長者。章帝素知人,厭明帝苛切,事從寬厚;奉承明德太後,盡心孝道;平徭簡賦,而民賴其慶;又體之以忠恕,文之以禮樂。謂之長者,不亦宜乎!
範曄論曰:魏文帝稱明帝明辨洞察,而章帝則是忠厚之人。章帝一向通達人情,他不喜明帝的苛刻嚴厲,事事依從寬厚的原則;侍奉馬太後,盡心地履行孝道;減輕徭役和賦稅,使人民受到恩惠。並以忠恕之道為體,以禮樂教化為文。將他稱為忠厚之人,不是很恰當嗎?
太子即位,年十歲,尊皇後曰皇太後。
太子即位,時年十歲。將竇皇後尊稱為皇太後。
三月,用遺詔徙西平王羨為陳王,六安王恭為彭城王。
三月,根據章帝遺詔,將西平王劉羨改封為陳王,將六安王劉恭改封為彭城王。
癸卯,葬孝章皇帝於敬陵。
三月癸卯(十一日),將章帝安葬於敬陵。
南單於宣死,單於長之弟屯屠何立,為休蘭屍逐侯單於。
南匈奴單於宣去世,前單於長的弟弟屯屠何繼位,此即休蘭屍逐侯單於。
太後臨朝,竇憲以侍中內幹機密,出宣誥命;弟篤為虎賁中郎將,篤弟景、並為中常侍,兄弟皆在親要之地。憲客崔以書戒憲曰:“傳》曰:‘生而富者驕,生而貴者’生富貴而能不驕者,未之有也。今寵祿初隆,百僚觀行,豈可不‘庶幾夙夜,以永終譽’乎!昔馮野王以外戚居位,稱為賢臣;近陰衛尉克己複禮,終受多福,外戚所以獲譏於時,垂愆於後者,蓋在滿而不挹,位有餘而仁不足也。漢興以後,迄於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書》曰:‘鑒於有殷’,可不慎哉!”
竇太後臨朝攝政,竇憲以侍中的身份,入宮主持機要,出宮宣布太後的命令。他的弟弟竇篤為虎賁中郎將,竇篤的弟弟竇景、竇同為中常侍。竇家兄弟全都在接近皇帝、皇後的顯要位置上。竇憲的門客崔上書告誡竇憲說:“古書說:‘生來就富有的人驕橫,生來就尊貴的人倨傲。’生於富有尊貴而能不驕橫倨傲的人。未曾有過。如今您的恩寵和官位正開始上升,朝中百官都在觀察您的所作所為,怎能不象《詩經·周頌》所說‘望能以終日的小心謹慎,求得終身的榮耀’呢!從前馮野王以外戚身份居於官位,被人稱作賢臣;近代陰興克己守禮,最終成為多福之人。外戚之所以被當時的人譏嘲,被後世的人責備,原因在於權勢太盛而不知退讓,官位太高而仁義不足。從漢朝建立以後,直到哀帝、平帝,皇後家族共計二十,而能保全家族和自身的,隻有四位皇後。《尚書》說:‘以殷商的覆亡,作為鑒戒,’豈能不謹慎嗎!”
庚戌,皇太後詔:“以故太尉鄧彪為太傅,賜爵關內侯,錄尚書事,百官總己以聽。”竇憲以彪有義讓,先帝所敬,而仁厚委隨,故尊崇之。其所施為,輒外令彪奏,內白太後,事無不從。彪在位,修身而已,不能有所匡正。憲性果急,睚眥之怨,莫不報複。永平時,謁者韓紆考劾憲父勳獄,憲遂令客斬紆子,以首祭勳塚。
庚戌(十八日),竇太後下詔:“將前任太尉鄧彪任命為太傅,賜爵為關內侯,主管尚書機要。百官各統己職,聽命於太傅。”竇憲因鄧彪仁義禮讓,受到先帝的敬重,其為人又忠厚隨和,所以把他捧上高位。竇憲要有所舉動的時候,就在外麵教鄧彪奏報,自己到內宮向太後說明,無一事不被批準。鄧彪身居太傅之位,隻是修身自好而已,不能匡正朝廷綱紀。竇憲性情暴烈,連瞪他一眼的小怨恨,都無不報複。明帝永平年間,謁者韓紆曾審理過竇憲之父竇勳的案件,竇憲便命令門客斬殺韓紆的兒子,用人頭祭祀竇勳之墓。
癸亥,陳王羨、彭城王恭、樂成王黨、下邳王衍、梁王暢始就國。
癸亥(疑誤),陳王劉羨、彭城王劉恭、樂成王劉黨、下邳王劉衍、梁王劉暢開始前往封國就位。
夏,四月,戊寅,以遺詔罷郡國鹽鐵之禁,縱民煮鑄。
夏季,四月戊寅(十七日),根據章帝遺詔,撤銷各郡各封國鹽鐵專賣的規定,允許民間煮鹽鑄鐵,自由經營。
五月,京師旱。
五月,京城發生旱災。
北匈奴饑亂,降南部者歲數千人。秋,七月,南單於上言:“宜及北虜分爭,出兵討伐,破北成南,共為一國,令漢家長無北念。臣等生長漢地,開口仰食,歲時賞賜,動輒億萬,雖垂拱安枕,慚無報效之義,願發國中及諸郡故胡新降精兵,分道並出,期十二月同會虜地。臣兵眾單少,不足以防內外,願遣執金吾耿秉、度遼將軍鄧鴻及西河、雲中、五原、朔方、上郡太守並力而北,冀因聖帝威神,一舉平定。臣國成敗,要在今年,已敕諸部嚴兵馬,唯裁哀省察!”太後以示耿秉。秉上言:“昔武帝單極天下,欲臣虜匈奴,未遇天時,事遂無成。今幸遭天授,北虜分爭,以夷伐夷,國家之利,宜可聽許。”秉因自陳受恩,分當出命效用。太後議欲從之。尚書宋意上書曰:“夫戎狄簡賤禮義,無有上下,強者為雄,弱即屈服。自漢興以來,征伐數矣,其所克獲,曾有補害。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難,深昭天地之明,因其來降,羈縻畜養,邊民得生,勞役休息,於茲四十餘年矣。今鮮卑奉順,斬獲萬數,中國坐享大功而百姓不知其勞,漢興功烈,於斯為盛。所以然者,夷虜相攻,無損漢兵者也。臣察鮮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掠;及歸功聖朝,實由貪得重賞。今若聽南虜還都北庭,則不得不禁製鮮卑;鮮卑外失暴掠之願,內無功勞之賞,豺狼貪婪,必為邊患。今北虜西遁,請求和親,宜因其歸附,以為外捍,巍巍之業,無以過此。若引兵費賦,以順南虜,則坐失上略,去安即危矣。誠不可許。”
北匈奴因饑荒而發生內亂,每年有數千人向南匈奴投降。秋季,七月,南匈奴單於上書朝廷:“應當趁著北匈奴內亂分裂的機會,派出軍隊進行討伐,打敗北匈奴,成全南匈奴,讓南北匈奴統一成為整體,使漢朝永無北方之憂。我們長期生活在漢朝境內,仰仗漢朝,才能張口吃飯。漢朝每年四季給我們賞賜,動不動就達億萬之數。我們雖然無須操勞而安享太平,卻因未能實行報效之義而感到慚愧。我們願征調本部和分散在各郡的匈奴精銳,包括老兵和新近歸降的北匈奴軍隊,分為幾路,同時進發,約定十二月在北匈奴會師。我的部隊力量單薄,不足以內外兼顧,請漢朝派遣執金吾耿秉、度遼將軍鄧鴻及西河、雲中、五原、朔方、上郡等郡太守,合力北征。望能憑著聖上的神威,一舉平定北方敵害。我匈奴國的成敗,就在今年決定。我已命令各部厲兵秣馬,準備作戰。請陛下節哀審定。”竇太後把南單於的奏書給耿秉看,耿秉進言:“從前武帝耗盡天下之力,想使匈奴臣服,但時機未到,便沒有成功。如今遇到天賜良機,北匈奴內部分裂爭鬥,我們讓外族打外族,對國家有利,應當答應南匈奴的請求。”耿秉於是表示自己身受皇恩,應該出征效命。竇太後在商議時打算采納他的意見。尚書宋意上書說:“匈奴人輕視禮儀,沒有君臣上下之分。強悍者則稱雄,弱小者便屈服。自從漢朝建立以來,討伐他們的次數已很頻繁了,但所得的收獲,不能補償國家的損失。光武皇帝親身經曆過戰亂,顯示天地間無與倫比的英明,乘匈奴人前來歸降的機會,對他們采取了籠絡豢養的政策。於是邊疆人民獲得生機,減除了勞役,至今已經四十餘年了。現在鮮卑順服漢朝,斬殺及俘虜北匈奴數萬人,漢朝坐觀成敗,安享巨大成果,而百姓並不感到辛勞。漢朝建立以來的功業,這是最偉大的一項。所以如此,是因為異族相互攻伐,而漢軍卻全無損失。據我觀察,鮮卑攻擊北匈奴,是由於搶掠對他們有利;而將戰功獻給漢朝,實際上是貪圖得到重賞。如今若是允許南匈奴回到北匈奴王庭建都,那就不得不限製鮮卑的行動。鮮卑外不能實現搶掠的願望,內不能因功而得到賞賜,以其豺狼般的貪婪,必將成為邊疆的禍患。現在北匈奴已經向西逃遁,請求與漢朝通好,應當乘他們歸順的機會,使之成為外藩。巍巍的功業,莫過於此。如果征調軍隊,消耗國家經費,以聽從南匈奴的意願,那就是平白丟掉了最佳策略,放棄安全,走向危亡。對南匈奴的請求,實在不可應許。”
會齊殤王子都鄉侯暢來吊國憂,太後數召見之,竇憲懼暢分宮省之權,遣客刺殺暢於屯衛之中,而歸罪於暢弟利侯剛,乃使侍禦史與青州刺史雜考剛等。尚書潁川韓棱以為“賊在京師,不宜舍近問遠,恐為奸臣所笑。”太後怒,以切責棱,棱固執其議。何敞說宋由曰:“暢宗室肺府,茅土藩臣,來吊大憂,上書須報,親在武衛,致此殘酷。奉憲之吏,莫適討捕,蹤跡不顯,主名不立。敞備數股肱,職典賊曹,欲親至發所,以糾其變。而二府執事以為三公不與賊盜,公縱奸慝,莫以為咎。敞請獨奏案之。”由乃許焉。二府聞敞行,皆遣主者隨之。於是推舉,具得事實。太後怒,閉憲於內宮。憲懼誅,因自求擊匈奴以贖死。
適逢齊殤王劉石的兒子都鄉侯劉暢到京城來祭吊章帝。竇太後頻繁地召見他。竇憲怕劉暢分去自己在內宮的權勢,便派刺客在皇宮禁衛軍中將劉暢暗殺,而歸罪於劉暢的弟弟利侯劉剛。於是朝廷派侍禦史和青州刺史一同審訊劉剛等人。尚書潁川人韓棱認為:“凶手就在京城,不應舍近求遠。而現在的作法,怕要讓奸臣譏笑。”太後大怒,嚴厲地責備韓棱,但韓棱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何敞對太尉宋由說:“劉暢是皇室宗親,封國藩臣,到京城來祭吊先帝,上書聽候命令,身在武裝衛士當中,卻遭到這樣的慘死。執法官吏盲目地追捕凶手,既不見凶手的蹤影,也不知他們的姓名。我充數為您屬下的要員,主管捕審罪犯,打算親自到判案場所,以督察事態的進展。但司徒和司空二府的負責人認為,三公不應參與地方刑事案件,於是公然放縱奸惡,而並不認為是過錯,因此我打算單獨奏請,參與審案。”宋由便答應了何敞的請求。司徒、司空二府聽說何敞將去參與審案,都派主管官員隨同前往。於是清查案情,得到全部事實。竇太後知道真相後大怒,將竇憲禁閉在內宮。竇憲害怕被殺,就自己請求去打匈奴,以贖死罪。
冬,十月,乙亥,以憲為車騎將軍,伐北匈奴,以執金吾耿秉為副;發北軍五校、黎陽、雍營、緣邊十二郡騎士及羌、胡兵出塞。
冬季,十月乙亥(十七日),任命竇憲為車騎將軍,討伐北匈奴。任命執金吾耿秉為副統帥,征調北軍屯騎、越騎、步兵、長水、射聲五校兵和黎陽營、雍營、邊疆十二郡的騎兵,以及羌人、胡人部隊,出塞征戰。
公卿舉故張掖太守鄧訓代張紆為護羌校尉。迷唐率兵萬騎來至塞下,未敢攻訓,先欲脅小月氏胡。訓擁衛小月氏胡,令不得戰。議者鹹以羌、胡相攻,縣官之利,不宜禁護。訓曰:“張紆失信,眾羌大動,涼州吏民,命縣絲發。原諸胡所以難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今因其追急,以德懷之,庶能有用。”遂令開城及所居園門,悉驅群胡妻子內之,嚴兵守衛。羌掠無所得,又不敢逼諸胡,因即解去。由是湟中諸胡皆言:“漢家常欲鬥我曹;今鄧使君待我以恩信,開門內我妻子,乃是得父母也!”鹹歡喜叩頭曰:“唯使君所命!”訓遂撫養教諭,大小莫不感悅。於是賞賂諸羌種,使相招誘,迷唐叔父號吾將其種人八百戶來降。訓因發湟中秦、胡、羌兵四千人出塞,掩擊迷唐於寫穀,破之,迷唐乃去大、小榆,居頗岩穀,眾悉離散。
公卿推舉前張掖太守鄧訓接替張紆任護羌校尉。燒當羌人部落首領迷唐率領一萬騎兵,逼近邊塞,但沒有敢進攻鄧訓,而準備先脅迫小月氏胡人臣服。由於鄧訓的庇護,迷唐未能與小月氏胡人交戰。議論此事的官員一致認為,羌人和胡人互相攻擊,是對漢朝有利的事情,不應采取製止和庇護的策略。鄧訓說:“由於張紆失信,致使羌人各部落群起反叛,涼州官民的性命,就像懸在一根發絲上那樣危險。推求胡人所以難與漢朝同心的原因,全都是因為我們的恩德信義不厚。現在乘胡人受到逼迫的機會,以恩德相待,希望將來能為我所用。”於是下令打開城門和他所居住的護羌校尉府後園大門,將胡人的妻子兒女全部驅趕接納入內,派兵嚴密守衛。羌兵搶掠沒有收獲,又不敢對小月氏胡人各部落進行逼迫,便撤退離去。因此,湟中地區的胡人部族都說:“漢朝官吏總是要我們相鬥,而如今鄧使君卻用恩德信義對待我們,開門收容我們的妻子兒女,我們如同得到了父母的庇護!”他們全都十分歡喜,向鄧訓叩頭說:“我們一切聽從您的命令!”鄧訓便進行安撫教化,胡人大小無不心悅誠服。於是鄧訓又懸賞招降羌族各部落,讓已降的羌人引誘其他羌人前來歸順。迷唐的叔父號吾率領本部落羌人八百戶前來依附漢朝。於是,鄧訓征調湟中地區的漢人、胡人、羌人部隊四千人出塞,在寫穀襲擊迷唐,將他打敗。於是迷唐撤離大、小榆穀,移居到頗岩穀,部眾全部離散。
孝和皇帝上永元元年(己醜、89)
漢和帝永元元年(己醜,公元89年)
春,迷唐欲複歸故地;鄧訓發湟中六千人,令長史任尚將之,縫革為船,置於簞上以渡河,掩擊迷唐,大破之,斬首前後一千八百餘級,獲生口二千人,馬牛羊三萬餘頭,一種殆盡。迷唐收其餘眾西徙千餘裏,諸附落小種皆畔之。燒當豪帥東號,稽顙歸死,餘皆款塞納質。於是訓綏接歸附,威信大行,遂罷屯兵,各令歸郡,唯置弛刑徒二千餘人,分以屯田、修理塢壁而已。
春季,迷唐打算重新回到故地。鄧訓在湟中征調六千士兵,命長史任尚率領,用皮革縫製小船,放在木筏上,作為渡河工具。漢軍發動襲擊,大敗迷唐,先後斬殺一千八百餘人,俘虜二千人,繳獲馬牛羊三萬餘頭,迷唐的整個部落幾乎全被消滅。迷唐收集殘餘的部眾,向西遷移了一千餘裏,原來依附他的那些小部落全部叛變。燒當部落貴族東號前來歸降,叩頭請死。其餘的貴族都將人質送到邊塞投誠。於是鄧訓安撫接納歸順的羌人,他的威望和信譽廣為傳播。由於邊境安寧,便撤除駐軍,命士兵各回本郡,隻留下免刑囚徒二千餘人,分別從事開荒墾田和修繕堡壘亭障而已。
竇憲將征匈奴,三公、九卿詣朝堂上書諫,以為:“匈奴不犯邊塞,而無故勞師遠涉,損費國用,徼功萬裏,非社稷之計。”書連上,輒寢,宋由懼,遂不敢複署議,而諸卿稍自引止;唯袁安、任隗守正不移,至免冠朝堂固爭,前後且十上,眾皆為之危懼,安、隗正色自若。侍禦史魯恭上疏曰:“國家新遭大憂,陛下方在諒暗,百姓闕然,三時不聞警蹕之音,莫不懷思皇皇,若有求而不得。今乃以盛春之月興發軍役,擾動天下以事戎夷,誠非所以垂恩中國,改元正時,由內及外也。萬民者,天之所生;天愛其所生,猶父母愛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則天氣為之舛錯,況於人乎!故愛民者必有天報。夫戎狄者,四方之異氣,與鳥獸無別;若雜居中國,則錯亂天氣,汙辱善人,是以聖王之製,羈縻不絕而已。今匈奴為鮮卑所破,遠藏於史侯河西,去塞數千裏,而欲乘其虛耗,利其微弱,是非義之所出也。今始征發,而大司農調度不足,上下相迫,民間之急,亦已甚矣。群僚百姓鹹曰不可,陛下奈何以一人之計,棄萬人之命,不恤其言乎!上觀天心,下察人誌,足以知事之得失。臣恐中國不為中國,豈徒匈奴而已哉!”尚書令韓棱、騎都尉朱暉、議郎京兆樂恢,皆上疏諫,太後不聽。
竇憲將要出征討伐匈奴。三公及九卿到朝堂上書勸阻,認為:“匈奴並未侵犯邊塞,而我們卻要無緣無故地勞師遠行,消耗國家資財,求取萬裏以外的功勳,這不是為國家著想的策略。”奏書接連呈上,卻都被擱置下來。太尉宋由感到恐懼,便不敢再在奏章上署名,九卿也逐漸自動停止勸諫。唯獨司徒袁安、司空任隗嚴守正道,堅定不移,甚至脫去官帽在朝堂力爭,先後上書約達十次。眾人都為他們感到危險和恐懼,但袁、任二人卻神情鎮定,舉止如常。侍禦史魯恭上書說:“我國新近有大憂,陛下正在守喪,百姓失去了先帝的庇護,夏、秋、冬三季聽不到聖上出巡時禁衛軍警戒喝道的聲音,人們無不因思念而惶惶不安,如同有求而不能得。如今卻在盛春之月征發兵役,為了遠征匈奴而攪擾全國,這實在不符合恩待自己國家、改年號而變更朝代、由內及外地處理政務的原則。萬民百姓,乃是上天所生。上天愛所生,猶如父母愛子女。天下萬物中,隻要有一物不能安適,那麼天象就會為此發生錯亂,何況對於人呢?因此,愛民的,上天必有回報。戎狄異族,如同四方的異氣,與鳥獸沒有分別,如果讓他們混居在中原內地,就會擾亂天象,玷汙良善之人。所以,聖明君王的作法,隻是對他們采取不斷籠絡和約束的政策而已。如今北匈奴已被鮮卑打敗,遠遠地躲藏到史侯河以西,距離漢朝邊塞數千裏,而我們打算乘他們空虛之機,利用他們的疲弱,這不是仁義的舉動。現在剛剛開始征發,而物資已不能滿足大司農的調度,上官下官互相逼迫,人民的困苦也已到了極點。群臣和百姓都說此事不可行,而陛下為什麼隻為竇憲一人打算,因而毀棄萬人的性命,不體恤他們憂患的呼聲呢!上觀天心,下察民意,便足以明白事情的得失了。我擔心中國將不再是真正的中國,豈隻匈奴不把中國當中國看待而已!”尚書令韓棱、騎都尉朱暉、京兆人議郎樂恢,也都上書勸諫,但太後不聽。
又詔使者為憲弟篤、景並起邸第,勞役百姓。侍禦史何敞上疏曰:“臣聞匈奴之為桀逆久矣,平城之圍,慢書之恥,此二辱者,臣子所為捐軀而必死,高祖、呂後忍怒含忿,舍而不誅。今匈奴無逆節之罪,漢朝無可慚之恥,而盛春東作,興動大役,元元怨恨,鹹懷不悅。又猥為衛尉篤、奉車都尉景繕修館第,彌街絕裏。篤、景親近貴臣,當為百僚表儀。今眾軍在道,朝廷焦唇,百姓愁苦,縣官無用,而遽起大第,崇飾玩好,非所以垂令德、示無窮也。宜且罷工匠,專憂北邊,恤民之困。”書奏,不省。
太後又下詔命令使者為竇憲的弟弟竇篤、竇景同時興建宅第,役使百姓。侍禦史何敞上書說:“我聽說,匈奴凶暴叛逆由來已久。高祖在平城被圍,呂後收到冒頓傲慢的書信,為了這兩次侮辱,臣子一定要捐軀而死,但高祖和呂後卻忍怒含忿,放過匈奴而未加懲處。如今北匈奴沒有叛逆之罪,漢朝也沒有值得羞慚的恥辱,而時值盛春時節,農民正在田中耕作,大規模地征發兵役,會使百姓產生怨恨。人人心懷不滿。又為衛尉竇篤、奉車都尉竇景濫修宅第,屋舍占滿了街巷。竇篤、竇景是陛下的親近貴臣,應當成為百官的表率。現在遠征大軍已經上路,朝廷焦灼不安,百姓愁苦,國家財政空虛,而此時驟然興建巨宅,重視和裝飾喜好的東西,這不是發揚恩德、使後世永遠仿效的作法。應當暫且停工,專心考慮北方邊疆的戰事,體恤人民的困難。”奏書呈上,未被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