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3)

漢紀三十王莽下天鳳二年(乙亥、15)

漢紀三十王莽天鳳二年(乙亥,公元15年)

春,二月,大赦天下。

春季,二月,大赦天下。

民訛言黃龍墮死黃山宮中,百姓奔走往觀者有萬數。莽惡之,捕係,問所從起;不能得。

民間謠傳有黃龍摔死在黃山宮中,老百姓奔走前往看熱鬧的有一萬人之多。王莽討厭這件事,拘捕了一些人訊問謠言從哪裏傳起,沒能找到。

單於鹹既和親,求其子登屍。莽欲遣使送致,恐鹹怨恨,害使者,乃收前言當誅侍子者故將軍陳欽,以他罪殺之。莽選辯士濟南王鹹為大使。夏,五月,莽複遣和親侯歙與鹹等送右廚唯姑夕王,因奉歸前所斬侍子登及諸貴人從者喪;單於遣雲、當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之。鹹到單於庭,陳莽威德,莽亦多遺單於金珍,因諭說改其號,號匈奴曰“恭奴”,單於曰“善於”,賜印綬,封骨都侯當為後安公,當子男奢為後安侯。單於貪莽金幣,故曲聽之;然寇盜如故。

匈奴單於欒提顯既已跟中國和好,便向新朝索取他兒子的屍體。王莽想要派遣使者送去,恐怕欒提鹹怨恨傷害使者,便逮捕從前提議要處死欒提鹹兒子的原將軍陳欽,用別的罪名處死。王莽挑選擅長交涉對答的儒生濟南郡人王鹹作特使。夏季,五月,再加派和親侯王歙,與王鹹等護送右廚唯姑夕王,一並歸還從前所斬首的人質欒提登和他的侍從貴族們的棺材。匈奴單於派欒提雲、右骨都侯須卜當的兒子大且渠須卜奢,到邊塞迎接。王鹹到了單於的王庭,陳述王莽的聲威德行,加上王莽又致送欒提鹹大量財物,順勢吩咐他改變稱號,改匈奴為恭奴,單於為善於,賜予新朝頒發的印信,封骨都侯須卜當為後安公,須卜當之子須卜奢為後安侯。單於欒提鹹貪圖王莽的財物,所以勉強聽從。但攻擊擄掠依然如故。

莽意以為製定則天下自平,故銳思於地理,製禮,作樂,講合《六經》之說。公卿旦入暮出,論議連年不決,不暇省獄訟冤結,民之急務。縣宰缺者數年守兼,一切貪殘日甚。中郎將、繡衣執法在郡國者,並乘權勢,傳相舉奏。又十一公士分布勸農桑,班時令,按諸章,冠蓋相望,交錯道路,召會吏民,逮捕證左,郡縣賦斂,遞相賕賂,白黑紛然,守闕告訴者多。莽自見前顓權以得漢政,故務自攬眾事,有司受成苟免。諸寶物名、帑藏、錢穀官皆宦者領之;吏民上封事,宦官、左右開發,尚書不得知,其畏備臣下如此。又好變改製度,政令煩多,當奉行者,輒質問乃以從事,前後相乘,憒耄不渫。莽常禦燈火至明,猶不能勝。尚書因是為奸,寢事,上書待報者連年不得去,拘係郡縣者逢赦而後出,衛卒不交代者至三歲。穀糴常貴,邊兵二十餘萬人,仰衣食縣官;五原、代郡尤被其毒,起為盜賊,數千人為輩,轉入旁郡。莽遣捕盜將軍孔仁將兵與郡縣合擊,歲餘乃定。

王莽認為製度一經確定,那麼天下自然太平,所以精心思考劃分地域,製定禮儀,創作樂教,都講求符合《六經》的說法。公卿大臣早晨上朝,傍晚退朝,議論連年,不能夠作出決斷,沒有時間處理訴訟冤案和百姓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縣宰缺額往往好幾年都是派人代理,各種貪贓枉法的行徑,一天比一天厲害。派駐郡和封國的中郎將、繡衣執法,紛紛利用權勢,互相檢舉彈劾。還有十一公士分布各地,督促農耕和蠶桑,安排每季每月的工作,檢查各種規章的實行情況,車水馬龍,在路上絡繹不絕。召集官民,逮捕取證,郡縣官府征收賦稅和財物,層層賄賂,是非清濁不分,前往朝廷申訴冤苦的人很多。王莽看到自己從前因專權而取得了漢朝政權,所以總想自己包攬眾事,而有關官員隻按既定的政令辦事,以圖能夠免除罪責。各寶庫、國庫和錢糧官,都由宦官管理;官吏和平民的密奏,由宦官和左右隨從開拆,尚書不得知道。他提防臣下就是這樣。又喜歡改變製度,政令繁多,本來應當由下麵奉命執行的,總要考察過問以後才交去辦理,以致前麵的事情沒有完,後麵的事情又趕上了,昏亂糊塗,沒完沒了。王莽時常在燈光下辦公,直到天明還沒有辦完。尚書借此機會舞弊,阻塞下情,奏報後等待回答的人連年無法離去,被關押在郡縣監獄裏的人要遇到大赦才得出來,京城衛戍士兵不能輪換甚至達到三年之久。穀物常常很貴,邊疆的軍隊二十多萬人仰賴官府供應吃穿。五原郡和代郡尤其遭殃,有的人成為盜賊,幾千人成群結隊,轉到鄰近各郡。王莽派遣捕盜將軍孔仁率領軍隊會同地方官兵聯合進擊,經過一年多才平定。

邯鄲以北大雨,水出,深者數丈,流殺數千人。

邯鄲以北地區降了大雨,地下水湧出,水深的地方有幾丈深,衝走淹死幾千人。

三年(丙子、16)

三年(丙子,公元16年)

春,二月,乙酉,地震,大雨雪;關東尤甚,深者一丈,竹柏或枯。大司空王邑上書,以地震乞骸骨。莽不許,曰:“夫地有動有震,震者有害,動者不害。《春秋》記地震,《易·係》坤動;動靜辟翕,萬物生焉。”其好自誣飾,皆此類也。

春季,二月乙酉(疑誤),發生地震,天降大雪,關東地區尤其厲害,雪深的地方有丈把深,竹子、柏樹有的枯死了。大司空王邑上書,以地震為由,請求退休。王莽不準,說:“大地有震有動,震有害而動無害。《春秋》記載地震,《易經·係辭上傳》隻說地動,動的時候就張開,靜的時候就合攏,萬物由此發生。”王莽喜愛自我欺騙掩飾,都是此類。

先是,莽以製作未定,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俸祿。夏,五月,莽下書曰:“予遭陽九之厄,百六之會,國用不足,民人騷動,自公卿以下,一月之祿十布二匹,或帛一匹。予每念之,未嚐不戚焉。今厄會已度,府帑雖未能充,略頗稍給。其以六月朔庚寅始,賦吏祿皆如製度。”四輔、公卿、大夫、士下至輿、僚,凡十五等。僚祿一歲六十六斛,稍以差稱。上至四輔而為萬斛雲。莽又曰:“古者歲豐穰則充其禮,有災害則有所損,與百姓同憂喜也。其用上計時通計,天下幸無災害者,太官膳羞備其品矣;即有災害,以什率多少而損膳焉。自十一公、六司、六卿以下,各分州郡、國邑保其災害,亦以十率多少而損其祿。郎、從官、中都官吏食祿都內之委者,以太官膳羞備損而為節。冀上下同心,勸進農業,安元元焉。”莽之製度煩碎如此,課計不可理,吏終不得祿,各因官職為奸,受取賕賂以自共給焉。

從前,王莽以厘訂製度未完為由,上自公爵侯爵,下到小吏,全都停發俸祿。夏季,五月,王莽下詔書說:“我遭遇不幸的命運,災難難避,國家財政開支不足,人民騷動,從公卿以下,一個月的俸祿隻有十布二匹,或絲帛一匹。我每想到這件事,沒有不憂愁的。現在困難時期已經過去,國庫儲備雖然還不充足,但已略微寬裕,將從六月朔(初一)庚寅開始,按照製度發給官吏俸祿。”四輔、公卿、大夫、士,下至輿、僚,共十五等。僚的俸祿每年六十六斛,按照等差逐漸上升,到四輔則是一萬斛。王莽又下詔:“古時候,年歲豐收則俸祿增加,年歲歉收則俸祿減少,表示官吏與平民同喜同憂。現在,利用年終統計作為統一計算的根據,天下幸而沒有災害的時候,禦廚房各種膳食全備。如有災害,則以十為率,計算數量而減少膳食。十一位公爵、六司、六卿及以下,各分到若幹州郡、封國,保護這些地區渡過災害,也以十為率,計算受災多少而削減俸祿。從京師倉庫的儲積糧裏麵領取俸祿的郎官、侍從官和京師官吏,以太官膳食的齊備或減少作為尺度。希望上下同心同德,鼓勵、促進農業生產,安撫善良的老百姓。”王莽的製度如此瑣碎,核算課計很難辦理,官吏到底還是領不到俸祿,於是紛紛利用自己的職權幹壞事,靠收受賄賂來解決自己的費用開支。

戊辰,長平館西岸崩,壅涇水不流,毀而北行。群臣上壽,以為《河圖》所謂“以土填水”,匈雙滅亡這祥也。莽乃遣並州牧宋弘、遊擊都尉任萌等將兵擊匈奴,至邊止屯。

戊辰(初九),長平館西岸坍塌,把涇河水流阻塞,河水決口向北流去。群臣向王莽祝賀,認為這就是《河圖》所說的“用土去鎮服水”,是匈奴滅亡的好兆頭。於是王莽派遣並州牧宋弘和遊擊都尉任萌等人統率軍隊進擊匈奴,到達邊境駐紮下來。

秋,七月,辛酉,霸城門災。

秋季,七月辛酉(疑誤),霸城門發生火災。

戊子晦,日有食之。大赦天下。

戊子晦(疑誤)出現日食。大赦天下。

平蠻將軍馮茂擊句町,士卒疾疫死者什六七,賦斂民財什取五,益州虛耗而不克;征還,下獄死。冬,更遣寧始將軍廉丹與庸部牧史熊,大發天水、隴西騎士,廣漢、巴、蜀、犍為吏民十萬人、轉輸者合二十萬人擊之。始至,頗斬首數千;其後軍糧前後不相及,士卒饑疫。莽征丹、熊,丹、熊願益調度,必克乃還,複大賦斂。就都大尹馮英不肯給,上言:“自西南夷反叛以來,積且十年,郡縣距擊不已,續用馮茂,苟施一切之政;道以南,山險高深茂,多驅眾遠居,費以億計,吏士罹毒氣死者什七。今丹、熊懼於自詭,期會調發諸郡兵穀,複訾民取其什四,空破梁州,功終不遂。宜罷兵屯田,明設購賞。”莽怒,免英官;後頗覺寤,曰:“英亦未可厚非。”複以英為長沙連率。越蠻夷任貴亦殺太守枚根。

平蠻將軍馮茂攻打句町,士兵因瘟疫而死亡的有十分之六七,征收百姓財物,十中取五,弄得益州民窮財盡,而戰鬥卻沒有取得勝利,王莽把他調回來關進監獄,馮茂死於獄中。冬季,王莽再派寧始將軍廉丹與庸部牧史熊,大舉征發天水、隴西騎兵,廣漢、巴郡、蜀郡、犍為等郡官員丁壯十萬人,加上負責糧秣運輸的共計二十萬人,發動攻擊。剛到達時,斬殺敵人數千。後來軍糧供應不上,士兵饑餓,又染上瘟疫。王莽征召廉丹、史熊回京師。廉丹、史熊要求增加支援,表示一定要戰勝句町才班師還朝。於是,捐稅更重了。就都大尹馮英不肯給,奏報說:“自從西南夷叛變以來,前後差不多十年了,郡縣地方軍民進行抗擊沒有停止過。接著任用馮茂,苟且推行不顧後果的政策。道縣以南地區,山勢險峻深邃,馮茂把許多百姓趕到遠地居住,費用以億計,官兵遭受毒氣而死亡的達到十分之七。現在廉丹和史熊對於自己保證的規定期限感到害怕,限期征集調發各郡的士兵和糧食,又搜索民間財物,拿走了民財的十分之四,弄得梁州地區民窮財盡,戰功到底還是不能夠完成。應該停止戰鬥,派軍隊駐守並開墾耕種田地,公開設置封賞,召誘夷人。”王莽大怒,免掉了馮英的官職。後來有所覺悟,說道:“馮英也不便深加責怪。”又任命馮英作長沙郡連率。越郡蠻夷酋長任貴,也殺害了太守枚根。

翟義黨王孫慶捕得,莽使太醫、尚方與巧屠共刳剝之,量度五臧,以竹筵導其脈,知所終始,雲可以治病。

翟義的黨羽王孫慶被捉,王莽命太醫、藥劑師和高明的屠手一道解剖他,測量五髒,用竹簽貫通他的經脈,弄清來龍去脈,說是可以用來治療疾病。

是歲,遣大使五威將王駿、西域都護李崇、戊己校尉郭欽出西域;諸國皆郊迎,送兵穀。駿欲襲擊之,焉耆詐降而聚兵自備,駿等將莎車、龜茲兵七千餘人分為數部,命郭欽及佐帥何封別將居後。駿等入焉耆;焉耆伏兵要遮駿,及姑墨、封犁、危須國兵為反間,還共襲駿,皆殺之。欽後至焉耆,焉耆兵未還,欽襲擊,殺其老弱,從車師還入塞。莽拜欽為填外將軍,封胡子;何封為集胡男。李崇收餘士,還保龜茲。及莽敗,崇沒,西域遂絕。

本年,新朝派特使五威將王駿、西域都護李崇和戊已校尉郭欽出使西域,各國都到郊外迎接並供應民夫和糧秣。王駿想要襲擊他們,焉耆假裝投降,卻秘密集結部隊防備。王駿等率領莎車、龜茲的軍隊七千餘人分作數隊,命令郭欽和佐帥何封另率一支軍隊作為後衛。王駿等進入焉耆,焉耆伏兵突起,攔截襲擊王駿。而姑墨、封犁、危須等國軍隊叛變,回兵同向王駿等發動攻擊,把王駿等人全部斬殺。郭欽稍後抵達焉耆,焉耆軍隊還沒有返回,郭欽發動襲擊,屠殺老弱,取道車師入塞回國。王莽任命郭欽當填外將軍,封為胡子,封何封為集胡男。李崇收集殘餘部隊,退保龜茲。等到王莽敗亡,李崇去世,西域於是跟中國隔絕。

四年(丁醜、17)

四年(丁醜,公元17年)

夏,六月,莽更授諸侯王茅土於明堂;親設文石之平,陳菁茅四色之土,告於岱宗、泰社、後土、先祖、先妣以班授之。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實吝嗇,托以地理未定,故且先賦茅土,用慰喜封者。

夏季六月間,王莽重新在明堂把象征封國的茅草與泥土授予諸侯王,親自設置有文采的石製幾案,陳列菁茅和四色泥土,祭告泰山、國家宗社、後土和先代的祖父祖母,然後進行封授。王莽喜好說空話,羨慕古代的製度,多給人賜封爵位,為人卻實在吝嗇小氣,托辭土地規劃沒有確定,所以權且先授予象征封國的茅土,用來安慰喜歡封爵的人。

秋,八月,莽親之南郊,鑄作威鬥,以五石銅為之,若北鬥,長二尺五寸,欲以厭勝眾兵。既成,令司命負之,莽出在前,入在禦旁。

秋季八月,王莽親自到京師南郊,鑄作威鬥。威鬥是用銅摻進五色石子鑄成的,形狀象北鬥,長二尺五寸,想要以此來詛咒戰勝各地兵馬。威鬥鑄成了,讓司命扛著它,王莽外出置於前頭,王莽進宮就放在旁邊。

莽置羲和命士,以督五均、六管。郡有數人,皆用富賈為之,乘傳求利,交錯天下;因與郡縣通奸,多張空簿,府藏不實,百姓愈病。是歲,莽複下詔申明六管,每一管為設科條防禁,犯者罪至死。奸民猾吏並侵,眾庶各不安生,又一切調上公以下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三千六百,天下愈愁。納言馮常以六管諫,莽大怒,免常官。法令煩苛,民搖手觸禁,不得耕桑,徭役煩劇,而枯旱、蝗蟲相因,獄訟不決。吏用苛暴立威,旁緣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能自別,貧者無以自存,於是並起為盜賊,依阻山澤,吏不能禽而覆蔽之,浸淫日廣。臨淮瓜田儀依阻會稽長州;琅邪呂母聚黨數千人,殺海曲宰,入海中為盜,其眾浸多,至萬數。荊州饑饉,民眾入野澤,掘鳧茈而食之,更相侵奪。新市人王匡、王鳳為平理諍訟,遂推為渠帥,眾數百人。於是諸亡命者南陽馬武、潁川王常、成丹等,皆往從之;共攻離鄉聚,臧於綠林山中,數月間至七八千人。又有南郡張霸、江夏羊牧等與王匡俱起,眾皆萬人。莽遣使者即赦盜賊,還言:“盜賊解輒複合。問其故,皆曰:‘愁法禁煩苛,不得舉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給貢稅;閉門自守,又坐鄰伍鑄錢挾銅,奸吏因以愁民。’民窮,悉起為盜賊。”莽大怒,免之。其或順指言“民驕黠當誅”及言“時運適然,且滅不久”,莽說,輒遷官。

王莽設置羲和命士,督促實行管理財政的五均、六管製度。每郡有幾個名額,都由富豪、大商人擔任。這些官員乘坐驛車,謀求奸利,往來全國。乘機與郡縣官吏勾結,設立假帳。國庫未能充實,而百姓更加窮苦。本年,王莽再下詔,重申肯定六管。每一項管理製度下達,總要為它設置條規禁令,違犯的人罪重的甚至處死。奸猾之徒與貪官汙吏同時侵害百姓,百姓不得平安。此外,上公及以下有奴婢的人一律交稅金,每一奴婢要繳納三千六百錢,天下愈發愁苦。納言馮常就六管製度進行規勸,王莽大怒,把馮常免職。新朝的法令,瑣碎苛刻,百姓動輒觸犯禁網,農民沒有時間耕田種桑,徭役繁重。而旱災、蝗蟲災接連發生,訴訟和監獄中在押的囚犯長久不能結案。官吏用殘暴的手段建立威嚴,利用王莽的禁令侵占民間財產。富人不能保護自己的財產,窮人不能活命。於是,無論貧富都當起強盜。他們依靠高山大澤的險阻,官吏無法製服,隻好蒙蔽上級,以致盜賊漸漸地越來越多。臨淮瓜田儀盤據會稽郡長州,琅邪呂母聚集黨羽幾千人,誅殺海曲縣宰,乘船入海,當起海盜,人數越來越多,有一萬左右。荊州發生大饑饉,百姓逃入山野沼澤,挖掘荸薺而食,互相攻擊爭奪。新市人王匡、王鳳出麵為大家評理,排解糾紛,於是被推做首領,擁有數百人。這時亡命客南陽馬武、潁川王常、成丹等,都來投奔。他們一同攻擊距城市較遠的村落,藏在綠林山中,數月之間,集結到七八千人。又有南郡張霸、江夏羊牧等,與王匡同時崛起,都有一萬人之眾。王莽派出使者,到當地赦免這些強盜。使者回京之後,奏稱:“強盜們解散之後,不久就又聚合,問他們原因,都說:‘憂愁法令既多又苛刻,動輒犯法。努力勞動所得到的報酬,還不夠繳納捐稅。就是閉門自守,又往往因鄰居私自鑄錢或攜帶銅,要連坐入獄,貪官汙吏,逼人欲死。’百姓走投無路,便都起來做盜賊。”王莽大怒,免其官職。有人順著王莽的意思,說:“小民猖狂刁猾,應該誅殺。”或者說:“這隻是偶然的時運,不久將會消滅。”王莽高興,便升其官職。

五年(戊寅、18)

五年(戊寅,公元18年)

春,正月,朔,北軍南門災。

春季,正月初一,北軍南營門失火。

以大司馬司允費興為荊州牧;見,問到部方略,興對曰:“荊、揚之民,率依阻山澤,以漁采為業。間者國張六管,稅山澤,妨奪民之利,連年久旱,百姓饑窮,故為盜賊。興到部,欲令明曉告盜賊歸田裏,假貸犁牛、種食,闊其租賦,冀可以解釋安集。”莽怒,免興官。

王莽任命大司馬司允費興作荊州牧,接見並詢問他到任後的施政方案,費興回答說:“荊州、揚州的百姓大都依靠山林湖沼,以捕撈、樵采為業。前一段時間,國家推行六管製度,征收山林湖沼稅,損害、剝奪了百姓的利益,加上連年久旱,百姓饑餓窮困,所以淪為盜賊。我到任後,想要明令曉喻盜賊返回家園,貸放農具、耕牛、種子、糧食,減免他們的賦稅,希望可以解散、安撫他們。”王莽大怒,免掉了費興的官職。

天下吏以不得俸祿,並為奸利,郡尹、縣宰家累千金。莽乃考始建國二年胡虜猾夏以來諸軍吏及緣邊吏大夫以上為奸利增產致富者,收其家所有財產五分之四以助邊急。公府士馳傳天下,考覆貪饕,開吏告其將、奴婢告其主,冀以禁奸,而奸愈甚。

全國的官吏因為得不到俸祿,紛紛去牟取非法利益,郡尹、縣宰家裏積累上千斤黃金。王莽於是檢查始建國二年匈奴擾亂中國以來,所有軍官和邊境官吏大夫以上牟取非法利益增加產業發了財的,沒收他們家中所有財產的五分之四,用來資助邊防急需。各公府官吏乘坐驛站快車跑遍全國,審查貪汙案件,動員官吏告發他們的上級,奴婢告發他們的主人,希望用這樣的辦法來禁止奸邪,可是奸邪卻越加厲害。

莽孫功崇公宗坐自畫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刻三印,發覺,自殺。宗姊妨為衛將軍王興夫人,坐祝詛姑,殺婢以絕口,與興皆自殺。

王莽的孫子功崇公王宗由於給自己畫了一幅像,穿著天子的衣服,戴著天子的冠冕,刻了三枚印章,被發覺,王宗自殺。王宗的姐姐王妨是衛將軍王興的夫人,被指控祈禱鬼神給她婆母降災禍,為了滅口而殺死婢女,與王興都自殺了。

是歲,揚雄卒。初,成帝之世,雄為郎,給事黃門,與莽及劉秀並列;哀帝之初,又與董賢同官。莽、賢為三公,權傾人主,所薦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徒官。及莽篡位,雄以耆老久次,轉為大夫。恬於勢利,好古樂道,欲以文章成名於後世,乃作《太玄》以綜天、地、人之道;又見諸子各以其智舛馳,大抵詆訾聖人,即為怪迂、析辯詭辭以撓世事,雖小辯,終破大道而惑眾,使溺於所聞而不自知其非也,故人時有問雄者,常用法應之,號曰《法言》。用心於內,不求於外,於時人皆忽之;唯劉秀及範逡敬焉,而桓譚以為絕倫,巨鹿侯芭師事焉。大司空王邑、納言嚴尤聞雄死,謂桓譚曰:“子常稱揚雄書,豈能傳於後世乎?”譚曰:“必傳,顧君與譚不及見也。凡人賤近而貴遠,親見揚子雲祿位容貌不能動人,故輕其書。昔老聃著虛無之言兩篇,薄仁儀,非禮學,然後好之者尚以為過於《五經》,自漢文、景之君及司馬遷皆有是言。今揚子之書文義至深,而論不詭於聖人,則必度越諸子矣!”

本年,楊雄去世。最初,漢成帝劉驁時,楊雄當郎官,在黃門服務,與王莽、劉秀一起當官。哀帝劉欣初年,又與董賢同官。王莽、董賢後來當了三公高官,權力超越皇帝,所推薦保舉的人,沒有不升遷的。可是,楊雄經曆了三代皇帝,仍是原官。到王莽篡奪皇位,楊雄才以受尊敬的老前輩的資格,擢升為大夫。楊雄對勢利看得很淡,愛好古代的典章製度,喜歡儒家學派的道理,打算用文章使自己留名於後代,於是撰寫《太玄》一書,討論天地人三方麵的綜合關係。楊雄看到其他學派的學說,各用智慧的語言,與儒家背道而馳,大多詆毀訾罵儒家學派的聖人,荒唐怪異,巧言詭辯,以擾亂時政。雖然都是小節小目,但最終破壞儒家學派的大道理而迷惑眾人,使眾人信奉他們,卻不知道錯誤何在。所以當時常常有人向楊雄提出問題,楊雄總是用合乎禮法的言論回答,收集成書,稱為《法言》。隻求內省,不向外宣揚,因而當時人都忽略了楊雄。而隻有劉秀與範逡尊敬他,而桓譚則認為他無以倫比,巨鹿人侯芭拜他為師。大司空王邑、納言嚴尤聽說楊雄去世,問桓譚說:“您常稱道楊雄的著作,難道能留傳後世嗎?”桓譚回答:“一定能留傳,隻是您與我都看不到了。大凡人之常情,對眼前的看得輕賤,而把遙遠的看得貴重。大家親眼看到楊雄的俸祿、地位、容貌,沒有一項動人之處,所以瞧不起他的著作。從前,李耳把他的虛無思想寫成文章兩篇,貶低仁義,抨擊禮學,然而後來喜歡它的人,還認為它的價值超過儒家的《五經》,從漢文帝、漢景帝等君王到司馬遷,都有這種言論。而今楊雄著作的文字含義十分深刻,而所發議論又不違背儒家學派的聖人,那麼將來一定會超越諸子了!”

琅邪樊崇起兵於莒,眾百餘人,轉入太山。群盜以崇勇猛,皆附之,一歲間至萬餘人。崇同郡人逄安、東海人徐宣、謝祿、楊音各起兵,合數萬人,複引從崇;共還攻莒,不能下,轉掠青、徐間。又有東海刀子都,亦起兵鈔擊徐、兗。莽遣使者發郡國兵擊之,不能克。

琅邪樊崇在莒城聚眾起兵,有一百多人,輾轉進入泰山。盜賊們因樊崇勇猛,紛紛歸附。一年之間,集結到一萬餘人。樊崇的同郡人逄安,東海人徐宣、謝祿、楊音,也分別起兵,總共有數萬人之多,又帶著部下跟隨樊崇,並一同回軍進攻莒城,未能攻下。他們就在青州、徐州一帶流竄,搶掠。又有東海人刁子都,也起兵,在徐州、兗州一帶搶劫掠奪。王莽派遣使者征調各郡、各封國軍隊進擊,未能取勝。

烏累單於死,弟左賢王輿立,為呼都而屍道皋若單於。輿既立,貪利賞賜,遺大且渠奢與伊墨居次雲女弟之子醯櫝王俱奉獻至長安。莽遣和親侯歙與奢等俱至製虜塞下,與雲及須卜當會;因以兵迫脅雲、當,將至長安。雲、當小男從塞下得脫,歸匈奴。當至長安,莽拜為須卜單於,欲出大兵以輔立之,兵調度亦不合。而匈奴愈怒,並入北邊為寇。

匈奴烏累若單於欒提鹹去世,他的弟弟左賢王欒提輿繼位,為呼都而屍道皋若單於。欒提輿繼位後,貪圖賞賜,派大且渠奢與伊墨居次欒提雲的妹妹的兒子醯櫝王,同到長安進貢。王莽派和親侯王歙與奢等一同到製虜塞下,與欒提雲、須卜當會麵。並趁機用兵逼迫、威脅欒提雲、須卜當,送至長安。二人的小兒子從塞下得以逃脫,回歸匈奴。須卜當到長安,王莽封他須卜單於,打算出動大軍,幫助他在匈奴即位,然而大軍一時無法集結。而匈奴對新朝更加惱怒,紛紛侵入北方邊境擄掠搶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