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二十九王莽中始建國元年(己巳、9)
漢紀二十九王莽始建國元年(己巳,公元9年)
春,正月,朔,莽帥公侯卿士奉皇太後璽上太皇太後,順符命,去漢號焉。
春季,正月朔(初一),王莽率領公侯卿士捧著新製的皇太後禦璽,呈上太皇太後,遵從上天的符命,去掉漢朝的名號。
初,莽娶故丞相王孫宜春侯鹹女為妻,立以為皇後;生四男,宇、獲前誅死,安頗荒忽,乃以臨為皇太子,安為新嘉辟。封宇子六人皆為公。大赦天下。
當初,王莽娶了原丞相王的孫子宜春侯王鹹的女兒為妻,如今立她作皇後。生有四個兒子,王宇、王獲先前已被處死,王安又很有點糊裏糊塗的樣子,便把王臨立為皇太子,把王安封為新嘉辟。賜封王宇的兒子六人都為公。大赦天下。
莽乃策命孺子為定安公,封以萬戶,地方百裏;立漢祖宗之廟於其國,與周後並行其正朔、服色;以孝平皇後為定安太後。讀策畢,莽親執孺子手,流涕曰:“昔周公攝位,終得複子明辟;今予獨迫皇天威命,不得如意!”哀歎良久。中傅將孺子下殿,北麵而稱臣。百僚陪位,莫不感動。
王莽下策書命孺子為定安公,把居民一萬戶,土地縱橫各一百裏,賜封給他。在封國裏建立漢朝祖宗的祠廟,與周朝的後代一樣,都使用自己的曆法和車馬服飾的顏色。把孝平皇後立為定安太後。宣讀策書完畢,王莽親自握著孺子的手,流著眼淚抽泣道:“從前周公代理王位,最後能夠把明君的權力歸還周成王;現在我偏偏迫於上天威嚴的命令,不能夠如自己的意!”悲傷歎息很久。中傅帶著孺子下殿,向著北麵自稱臣下。百官陪在旁邊,沒有人不受感動。
又按金匱封拜輔臣:以太傅、左輔王舜為太師,封安新公;大司徒平晏為太傅,就新公;少阿、羲和劉秀為國師,嘉新公;廣漢梓潼哀章為國將,美新公;是為四輔,位上公。太保、後承甄邯為大司馬,承新公;丕進侯王尋為大司徒,章新公;步兵將軍王邑為大司空,隆新公;是為三公。太阿、右拂、大司空甄豐為更始將軍,廣新公;京兆王興為衛將軍,奉新公;輕車將軍孫建為立國將軍,成新公;京兆王盛為前將軍,崇新公;是為四將。凡十一公。王興者,故城門令史;王盛者,賣餅;莽按符命求得此姓名十餘人,兩人容貌應卜相,徑從布衣登用,以示神焉。
王莽又按照金匱圖書的說明,對輔政大臣舉行授任儀式:任命太傅、左輔王舜為太師,賜封安新公;大司徒平晏為太傅,賜封就新公;少阿、羲和、劉秀為國師,賜封嘉新公;廣漢郡梓潼縣人哀章為國將,賜封美新公。這是四輔,位列上公。太保、後承甄邯為大司馬,賜封承新公;丕進侯王尋為大司徒,賜封章新公;步兵將軍王邑為大司空,賜封隆新公。這是三公。太阿、右拂、大司空甄豐為更始將軍,賜封廣新公;京兆王興為衛將軍,賜封奉新公;輕車將軍孫建為立國將軍,賜封成新公;京兆王盛為前將軍,賜封崇新公。這是四將。總共十一公。王興原是城門令史,王盛是賣餅的。王莽按照符命,找到十多個有這樣姓名的人,而這兩人的相貌符合占卜和看相的要求,便直接從平民起用,以顯示神奇。
是日,封拜卿大夫、侍中、尚書官凡數百人,諸劉為郡守者皆徒為諫大夫。改明光宮為定安館,定安太後居之;以大鴻臚府為定安公第;皆置門衛使者監領。敕阿乳母不得與嬰語,常在四壁中,至於長大,不能名六畜;後莽以女孫宇子妻之。
這一天,授任卿大夫、侍中、尚書官職總共幾百人。各劉姓皇族擔任郡太守的,都調任諫大夫。王莽把明光宮改為定安館,讓定安太後住在那裏。把大鴻臚官署作為定安公住宅,都設置門衛、使者監護管理。告誡保育人員和奶媽不準跟定安公談話,讓他常在四壁合圍的屋子裏。一直到長大,定安公還不能叫出六畜的名稱。後來王莽把孫女王宇的女兒嫁給了他。
莽策命群司各以其職,如典誥之文。置大司馬司允、大司徒司直、大司空司若,位皆孤卿。更名大司農曰羲和,後更為納言;大理曰作士;太常曰秩宗;大鴻臚曰典樂;少府曰共工;水衡都尉曰予虞:與三公司卿分屬三公。置二崐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分主中都官諸職。又更光祿勳等名為六監,皆上卿。改郡太守曰大尹,都尉曰大尉,縣令、長曰宰;長樂宮曰常樂室,長安曰常安;其餘百官、宮室、郡縣盡易其名,不可勝紀。
王莽頒發策書規定百官的職責,猶如典謨訓誥的文章一樣。設置大司馬司允、大司徒司直、大司空司若,職位都是孤卿。將大司農改名叫羲和,後來又改為納言;大理改名叫作士;太常改名叫秩宗;大鴻臚改名叫典樂;少府改名叫共工;水衡都尉改名叫予虞,加上三公司卿,分別歸三公管轄。設置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分別主管京師各官府的所有職務。又把光祿勳等改名,稱為六監,職位都是上卿。將郡太守改名叫大尹,都尉改名叫大尉,縣令、縣長改名叫宰;長樂宮改名叫常樂室,長安改名叫常安;其餘百官、宮室、郡縣都改了名,不能一一記錄了。
封王氏齊之屬為侯,大功為伯,小功為子,緦麻為男;其女皆為任。男以“睦”,女以“隆”為號焉。
賜封王氏喪服為齊的親屬為侯爵,喪服為大功的親屬為伯爵,喪服為小功的親屬為子爵,喪服為緦麻的親屬為男爵;這樣的女親屬都為任爵。男的用“睦”字作稱號,女的用“隆”字作稱號。
又曰:“漢氏諸侯或稱王,至於四夷亦如之,違於古典,繆於一統。其定諸侯王之號皆稱公,及四夷僭號稱王者皆更為侯。”於是漢諸侯王三十二人皆降為公,王子侯者百八十一人皆降為子,其後皆奪爵焉。
王莽又說道:“漢朝有的諸侯稱王,以至四方的夷民也仿效這樣稱呼,這違反了古代製度,背離了一統的原則。如今確定諸侯王的名號都稱為公,以及四方夷民,冒用帝王尊號的都改為侯。”於是漢諸侯王三十二人的名號都降為公,諸侯王的子弟名號為侯的一百八十一人都降為子,他們在後來都被剝奪了爵號。
莽又封黃帝、少昊、顓頊、帝嚳、堯、舜、夏、商、周及皋陶、伊尹之後皆為公、侯,使各奉其祭祀。
王莽又賜封黃帝、少昊、顓頊、帝嚳、堯、舜、夏、商、周及皋陶、伊尹的後代都為公、侯,使他們各自奉行對自己祖先的祭祀。
莽因漢承平之業,府庫百官之富,百蠻賓服,天下晏然,莽一朝有之,其心意未滿,狹小漢家製度,欲更為疏闊。乃自謂黃帝、虞舜之後,至齊王建孫濟北王安失國,齊人謂之王家,因以為氏;故以黃帝為初祖,虞帝為始祖。追尊陳胡公為陳胡王,田敬仲為田敬王,濟北王安為濟北湣王。立祖廟五,親廟四。天下姚、媯、陳、田、王五姓皆為宗室,世世複,無所與。封陳崇、田豐為侯,以奉胡王、敬王後。
王莽承接漢朝盛世的龐大基業,以及國庫和諸官府資產的豐厚,眾多蠻族歸附順從,天下一派升平。王莽一時攫為己有,他的心意仍不滿足,認為漢朝的格局太小,想要更為宏大。於是,自稱是黃帝、虞舜的後裔,一直傳到齊王田建的孫兒濟北王田安,才失去政權。齊人稱齊國的王族為“王家”,於是就以“王”為姓氏。所以,以黃帝為王姓的初祖,以虞舜帝為始祖。王莽追尊陳胡公為陳胡王,田敬仲為田敬王,濟北王田安為濟北湣王。他建造五座祖宗祭廟,四座皇族祭廟。天下姚、媯、陳、田、王五姓都是皇族,世代不納稅,不服役,不負擔義務。封陳崇、田豐二人為侯爵,使他們分別作陳胡王媯滿、田敬王田完的後嗣。
天下牧、守皆以前有翟義、趙朋等作亂,領州郡,懷忠孝,封牧為男,守為附城。
全國州牧、郡守,都因先前在翟義、趙朋等人作亂時,領導州郡,忠於新朝,所以州牧都封男爵,郡守都封附城。
以漢高廟為文祖廟。漢氏園寢廟在京師者,勿罷,祠薦如故。諸劉勿解其複,各終厥身;州牧數存問,勿令有侵冤。
王莽將漢高廟改為文祖廟。在京師的劉姓皇帝陵園中的宗廟,仍維持原狀,祭祀同原來一樣。劉姓皇族繼續免繳賦稅,免服差役,直到去世。各州州牧不斷慰問安撫,不讓他們遭受侵害和冤枉。
莽以劉之為字“卯、金、刀”也,詔正月剛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乃罷錯刀、契刀及五銖錢,更作小錢,徑六分,重一銖,文曰“小錢直一”,與前“大錢五十”者為二品,並行。欲防民盜鑄,乃禁不得挾銅、炭。
王莽認為劉字由“卯、金、刀”組成,因而下詔,“正月剛卯”佩飾和金刀錢都不準再使用。於是,廢除錯刀幣、契刀幣以及五銖錢,改鑄小錢,直徑六分,重量一銖,上麵有“小錢值一”的字樣,加上以前的“大錢五十”的貨幣為兩類,同時發行。為了防止民間私自鑄造,便下禁令不準挾帶銅、炭。
夏,四月,徐鄉侯劉快結黨數千人起兵於其國。快兄殷,故漢膠東王,時為扶崇公。快舉兵攻即墨,殷閉城門,自係獄。吏民距快;快敗走,至長廣死。莽赦殷,益其國滿萬戶,地方百裏。
夏季,四月間,徐鄉侯劉快集結黨羽幾千人,在他的封國裏起兵。劉快的哥哥劉殷,是原漢朝的膠東王,這時已經改為扶崇公。劉快集結兵力,進攻即墨城,劉殷關閉城門,自投監獄。官民抵抗劉快,劉快失敗逃跑,退到長廣縣死了。王莽赦免劉殷,增加他的封國達一萬戶人家,麵積方圓一百裏。
莽曰:“古者一夫田百畝,什一而稅,則國給民富而頌聲作。秦壞聖製,廢井田,是以兼並起,貪鄙生,強者規田以千數,弱者曾無立錐之居。又置奴婢之市,與牛馬同闌,製於民臣,顓斷其命,繆於‘天地之性人為貴’之義。減輕田租,三十而稅一,常有更賦,罷癃鹹出;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厥名三十稅一,實什稅五也。故富者犬馬餘菽粟,驕而為邪;貧者不厭糟糠,窮而為奸;俱陷於辜,刑用不錯。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屬’,皆不得賣買。其男口不盈八而田過一井者,分餘田予九族、鄰裏、鄉黨。故無田、今當受田者,如製度。敢有非井田聖製、無法惑眾者,投諸四裔,以禦魑魅,如皇始祖考虞帝故事!”
王莽下詔:“古代一夫分田一百廟,按十分之一交租稅,就能夠國家豐裕,百姓富足,於是歌頌的輿論興起來了。秦破壞聖人製度,廢除井田,因此並吞土地的現象出現了,貪婪卑鄙的行為發生了,強者占田數千畝,貧者竟沒有立錐之地。又設置買賣奴婢的市場,與牛馬一同關閉在柵欄之內,被地方官吏控製,專橫地裁決他們的命運,違背了天地之間的生命,人類最寶貴的原則。漢朝減輕土地稅,按三十分之一征稅,但是經常有代役稅,病殘而喪失勞力的都要交納。加以土豪劣紳侵犯欺壓,利用租佃關係掠奪財物,於是名義上按三十分之一征稅,實際上征收了十分之五的稅。所以富人的狗馬有吃不完的糧食,因驕奢而作邪惡的事;窮人卻吃不飽酒渣糠皮,因貧困而作邪惡的事。他們都陷於犯罪,刑罰因此不能擱置不用。現在把全國的田改名叫‘王田’,奴婢叫‘私屬’,都不準買賣。那些家庭人口男性不滿八人,而占有田畝超過一井的,把多餘的田畝分給親屬、鄰居和同鄉親友。原來沒有田,現在應當分得田的,按照規定辦。敢有反對井田這種聖人首創的製度,無視法律惑亂民眾的,把他們流放到四方極遠的地方,去抵擋妖怪鬼神,如同我的始祖虞舜帝懲罰四凶的舊例。”
秋,遣五威將王奇等十二人班符命四十二篇於天下:德祥五事,符命二十五,福應十二。五威將奉符命,齎印綬,王侯以下及吏官名更者,外及匈奴、西域、徼外蠻夷,皆即授新室印綬,因收故漢印綬。大赦天下。
秋季,王莽派遣五威將王奇等十二人頒符命四十二篇到全國。其中德祥類五篇,符命類二十五篇,福應類十二篇。五威將恭敬地捧著符命,帶著印信,王侯及以下和官吏更改名稱的,中原以外到匈奴、西域和遠方的蠻夷,都被就地授予新朝的印信,並收繳原來漢朝的印信。大赦天下。
五威將乘乾文車,駕坤六馬,背負鳥之毛,服飾甚偉。每一將各置五帥,將持節,帥持幢。其東出者至玄菟、樂浪、高句驪、夫餘;南出者逾徼外,曆益州,改句町王為侯;西出至西域,盡改其王為侯;北出至匈奴庭,授單於印,改漢印文,去璽言章。
五威將坐著繪有天文圖象的車子,套著六匹母馬,背上插著錦雞的羽毛,服裝佩飾很威武。每一位五威將下麵各設置五個元帥。五威將手執符節,五帥舉著旗幡,東行的到玄菟、樂浪、高句麗、夫餘。南行的到邊塞之外,經過益州郡,把句町王改為句町侯。西行到西域,把各國國王都改為侯爵。北行到匈奴王庭,授予單於印信,更改了漢朝印信的文字,去掉:“璽”改稱“章”。
冬,雷,桐華。
冬季,響雷,桐樹開花。
以統睦侯陳崇為司命,主司察上公以下。又以說符侯崔發等為中城、四崐關將軍,主十二城門及繞、羊頭、肴黽、隴之固,皆以五威冠其號。
任命統睦侯陳崇當司命,負責監視上公及以下所有朝廷官員。又任命說符侯崔發等當中城、四關將軍,負責京師十二城門,跟繞、羊頭、肴黽、隴四處防務。官銜前都加五威二字。
又遣諫大夫五十人分鑄錢於郡國。
王莽派遣又諫大夫五十人,分別到各郡、各封國鑄錢。
是歲,真定、常山大雨雹。
這一年,真定、常山天降大冰雹。
二年(庚午、10)
二年(庚午,公元10年)
春,二月,赦天下。
春季,二月,大赦天下。
五威將帥七十二人還奏事,漢諸侯王為公者悉上璽綬為民,無違命者。獨故廣陽王嘉以獻符命,魯王閔以獻神書,中山王成都以獻書言莽德,皆封列侯。
五威將帥七十二人回來奏報,漢朝的諸侯王去掉王號改稱為公的,全部繳上印信成為平民,沒有違抗命令的。隻有原廣陽王劉嘉因向王莽呈獻符命,魯王劉閔因向王莽呈獻神書,中山王劉成都因向王莽呈書歌頌功德,都封為列侯。
班固論曰:昔周封國八百,同姓五十有餘,所以親親賢賢,關諸盛衰,深根固本,為不可拔者也。故盛則周、召相其治,致刑錯;衰則五伯扶其弱,與共守;天下謂之共主,強大弗之敢傾。曆載八百餘年,數極德盡,降為庶人,用天年終。秦訕笑三代,竊自號為皇帝,而子弟為匹夫,內無骨肉本根之輔,外無尺土藩翼之衛;陳、吳奮其白梃,劉、項隨而斃之。故曰,周過其曆,秦不及期,國勢然也。
班固論曰:從前,周王朝分封諸侯國八百個,其中同姓家族有五十餘個。這正是為了友愛親屬,尊重賢才,它關係到政權的興衰。根深植,本堅固,使外人就無法動搖。所以強盛之時,周公、召公共同治理,使刑罰停止。哀弱之時,五霸在下扶助,共同守護。天下認為周王是共主,諸侯國的力量再強大,也不敢傾滅周。曆時八百餘年,氣數恩德已盡,被降為平民,但仍終其天年。秦譏笑夏商周三代君王,自稱“皇帝”,卻讓子弟當平民。這個政權內沒有骨肉至親輔佐,外沒有藩屬封國護衛,一旦陳勝、吳廣揭竿而起,劉邦、項羽隨之而進,也就覆亡了。所以說,周王朝的統治能夠超過期限,秦王朝則短到沒有達到期限,是國家形勢造成了這樣的結局。
漢興之初,懲戒亡秦孤立之敗,於是尊王子弟,大啟九國。自雁門以東盡遼陽,為燕、代;常山以南,太行左轉,渡河、濟,漸於海,為齊、趙,泗以往,奄有龜、蒙,為梁、楚;東帶江、湖,薄會稽,為荊、吳;北界淮瀕,略廬、衡,為淮南;波漢之陽,亙九嶷,為長沙。諸侯比境,周匝三垂,外接胡、越。天子自有三河、東郡、潁川、南陽,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雲中至隴西,與京師、內史,凡十五郡;公主、列侯頗邑其中。而藩國大者誇州兼郡,連城數十,宮室、百官同製京師,可謂矯枉過其正矣。雖然,高祖創業,日不暇給,孝惠享國又淺,高後女主攝位,而海內晏如,亡狂狡之憂,卒折諸呂之難,成太宗之業者,亦賴之於諸侯也。
漢朝建立的初期,警覺到秦王朝覆亡的原因,是皇族的孤立,所以大封皇族子弟為王,建立九個封國。從雁門郡以東到遼陽,是燕國、代國。常山以南,太行山以東,渡過黃河、濟水,直到大海,是齊國、趙國。水、泗水以南,龜山、蒙山一帶,是梁國、楚國。東邊圍繞長江、太湖,接近會稽郡,是荊國、吳國。北邊與淮河附近接界,廬山、衡山一帶,是淮南國。漢水之北,順著漢水而下,九嶷山一帶,是長沙國。各封國邊界相接,環繞著東方、北方、南方三麵邊疆,外與匈奴、南越國接壤。皇帝直接控製的地區,有三河、東郡、潁川、南陽,從江陵以西到巴郡、蜀郡,北起雲中到隴西,加上京師、內史,共十五個郡。公主和列侯的食邑,大都分布在十五郡之內。而大的封國麵積跨州,有幾個郡那麼大,數十個城鎮相連,宮殿、百官製度與京師相同。對秦朝來說,可稱是矯枉過正了。盡管如此,高祖創立大業,事務繁多,沒有空閑,惠帝在位時間又短,高後以女主身份代理皇位,臨朝執政,而全國卻一派崐升平,沒有叛亂的憂患。後來終於摧毀呂姓家族的篡權陰謀,完成文帝的功業,也依賴於這些封國。
然諸侯原本以大末,流監以致溢,小者淫荒越法,大者睽孤橫逆以害身喪國,故文帝分齊、趙,景帝削吳、楚,武帝下推恩之令而藩國自析。自此以來,齊分為七,趙分為六,梁分為五,淮南分為三。皇子始立者,大國不過十餘城。長沙、燕、代雖有舊名,皆亡南北邊矣。景遭七國之難,抑損諸侯,減黜其官。武有衡山、淮南之謀,作左官之律,設附益之法;諸侯惟得衣食稅租,不與政事。至於哀、平之際,皆繼體苗裔,親屬疏遠,生於帷牆之中,不為士民所尊,勢與富室亡異。而本朝短祚,國統三絕。是故王莽知漢中外殫微,本末俱弱,無所忌憚,生其奸心,因母後之權,假伊、周之稱,顓作威福廟堂之上,不降階序而運天下。詐謀既成,遂據南麵之尊,分遣五威之吏,馳傳天下,班行符命;漢諸侯王厥角稽首,奉上璽,惟恐在後,或乃稱美頌德以求容媚,豈不哀哉!
然而,封國國君本是皇族的末流,末流太濫,就會滿溢出來,造成災害。小者荒淫觸犯法律,大者謀反叛逆,結果自己斷送性命,封國也被撤除。所以文帝分割齊國、趙國,景帝削減吳國、楚國,武帝頒布推恩令,使封國自己分解。從此以後,齊國剖分成七國,趙國剖分成六國,梁國剖分成五國,淮南國剖分成三國。皇子封親王之時,大的封國不過十多個城鎮。長沙國、燕國、代國,雖然仍是舊名,都不再緊鄰南北邊疆了。景帝遭遇七國之亂,更貶抑諸侯王地位,減少封國官員編製。武帝時衡山王劉賜、淮南王劉安圖謀不軌,於是頒布左官律,製定附益法。封國國君隻能得到供穿衣吃飯的租稅,不參與政事。到了哀帝、平帝時代,封國國君都是後代苗裔,跟皇帝的血緣和親情疏遠。生長在封閉的王宮之中,不為人民所尊敬,勢力與當地富翁沒有什麼不同。而本朝君王在位的時間短促,又一連三代沒有後嗣。因此王莽知道漢家宮廷內外衰微,根本和末梢都同樣脆弱,他無所顧慮懼怕,萌生了邪惡之心。依靠太皇太後的權勢,假托伊尹、周公的美名,在朝廷上作威作福,用不著走下台階就把漢朝政權全部奪取。詐謀完成之後,王莽正式稱帝,分別派遣五威將之類的官員,駕著傳車急行全國,頒行符命。漢朝封國國君叩頭至地,雙手呈上印信,隻怕落後。有些人更歌功頌德,奉承獻媚,以取得王莽的歡心,豈不令人哀痛!
國師公劉秀言:“周有泉府之官,收不售,與欲得,即《易》所謂‘理財正辭,禁民為非’,者也。”莽乃下詔曰:“周禮》有賒貸,《樂語》有五均,傳記各有焉。今開賒貸、張五均、設諸者,所以齊眾庶,抑並兼也。”遂於長安及洛陽、邯鄲、臨、宛、成都立五均司市、錢府官。司市常以四時仲月定物上中下之賈,各為其市平。民賣五穀、布帛、絲綿之物不售者,均官考檢厥實,用其本賈取之;物貴過平一錢,則以平賈賣與民;賤減平者,聽民自相與市。又民有乏絕欲賒貸者,錢府予之;每月百錢收息三錢。
國師公劉秀奏稱:“周王朝有泉府之官,收購民間賣不出去的產品,供應民間缺乏的貨物,也就是《易經》說:‘治理財富,端正言行,禁止人民為非作歹。’”於是王莽下詔說:“周禮》上有由官府辦理賒貸的記載,《樂語》上有五均的設立,史書上有關於諸的記載。現在,開展賒貸、設立五均、諸,目的在於使民眾均平,遏止富豪侵吞兼並。”於是在長安以及洛陽、邯鄲、臨、宛、成都設立五均司市、錢府官。司市於每季的第二個月,對貨物定出上、中、下三等價錢,保持市價的穩定。民間賣不出去的五穀、麻布、絲綢、棉絮等,均官經過調查,認為確實之後,依照成本收購。一旦物價上漲,超過平價一錢,均官將所藏貨物以平價賣給百姓。如物價比平價低,則聽憑百姓自由交易。另外百姓如果無錢需要賒貸,則錢府可以借給,每月一百錢收利息三錢。
又以《周官》稅民,凡田不耕為不殖,出三夫之稅;城郭中宅不樹藝者為不毛,出三夫之布;民浮遊無事,出夫布一匹;其不能出布者冗作,縣官衣食之。諸取金、銀、連、錫、鳥、獸、魚、鱉於山林、水澤及畜牧者,嬪婦桑蠶、織、紡績、補縫,工匠、醫、巫、卜、祝及他方技,商販、賈人,皆各自占所為於其所之,縣官除其本,計其利十分之,而以其一為貢;敢不自占、自占不以實者,盡沒入所采取而作縣官一歲。
同時,新朝朝廷依照古書《周禮》,規定:凡有田不耕種,稱為不殖,要崐罰交三個人的賦稅,城市中房宅不種樹的稱為不毛,罰交三個人的布匹;平民遊手好閑,無所事事,處罰布匹一匹。繳納不出布匹的,則應為官府做工,由官府給他衣食。凡是在山林水澤開采金礦、銀礦、鉛礦、錫礦的工人,捕捉鳥獸的獵人,撈取魚鱉的漁夫,以及從事畜牧業的牧民,種桑養蠶、織布紡線、縫紉的婦女,工匠、醫生、巫師、算卦的人,祭司及有其他技能的人等和小販、商人,全都要在所前往的地方自己申報經營所得,由地方官府除去其成本,在純利中征收十分之一作為貢稅。膽敢不自行申報,或申報不實的,把經營所得沒收,並處罰為官府服役一年。
羲和魯匡複奏請榷酒酤,莽從之。又禁民不得挾弩、鎧,犯者徙西海。
羲和魯匡又奏請酒類由官府專賣,王莽批準。又下令禁止民間挾帶弩弓和鎧甲,違犯者流放到西海郡。
初,莽既班四條於匈奴,後護烏桓使者告烏桓民,毋得複與匈奴皮布稅。匈奴遣使者責稅,收烏桓酋豪,縛,倒懸之。酋豪兄弟怒,共殺匈奴使。單於聞之,發左賢王兵入烏桓,攻擊之,頗殺人民,驅婦女弱小旦千人去,置左地,告烏桓曰:“持馬畜皮布來贖之!”烏桓持財畜往贖,匈奴受,留不遣。
最初,王莽給匈奴頒布了關於處理降人的四項條例。後來,護烏桓使者通告烏桓民眾,不要再向匈奴進貢獸皮布匹。匈奴派人催促烏桓進貢,並逮捕烏桓部落酋長,捆綁起來,倒著懸掛。酋長的兄弟勃然大怒,共同擊殺匈奴使者。匈奴單於聽說了這件事,征發左賢王的屬兵進入烏桓,展開攻擊,殺戮許多百姓,擄掠婦女兒童近千人而去,安置到東部地區,告訴烏桓:“拿牛馬、獸皮和布匹來贖!”烏桓人帶著財物牲畜去贖俘虜,匈奴收下,但卻不遣返俘虜。
及五威將王駿等六人至匈奴,重遺單於金帛,諭曉以受命代漢狀,因易單於故印。故印文曰“匈奴單於璽”;莽更曰“新匈奴單於章”。將率既至,授單於印紱,詔令上故印綬。單於再拜受詔。譯前,欲解取故印紱,單於舉掖授之。左姑夕侯蘇從旁謂單於曰:“未見新印文,宜且勿與。”單於止,不肯與。請使者坐穹廬,單於欲前為壽。五威將曰:“故印紱當以時上。”單於曰:“諾。”複舉掖授譯,蘇複曰:“未見印文,且勿與。”單於曰:“印文何由變更!”遂解故印紱奉上將帥;受著新紱,不解視印。飲食至夜,乃罷。右帥陳饒謂諸將帥曰:“向者姑夕侯疑印文,幾令單於不與人。如令視印,見其變改,必求故印,此非辭說所能距也。既得而複失之,辱命莫大焉!不如椎破故印以絕禍根。”將帥猶與,莫有應者。饒,燕士,果悍,即引斧椎壞之。明日,單於果遣右骨都侯當白將帥曰:“漢單於印言‘璽’不言‘章’,又元‘漢’字;諸王已下乃有‘漢’,言‘章’。今去‘璽’加‘新’,與臣下無別。願得故印。將帥示以故印,謂曰:新室順天製作,故印隨將帥所自為破壞。單於宜承天命,奉新室之製!”當還白,單於知已無可奈何,又多得賂遺,即遣弟右賢王輿奉馬牛隨將帥入謝,因上書求故印。將帥還左犁汙王鹹所居地,見烏桓民多,以問鹹;鹹具言狀。將帥曰:前封四條,不得受烏桓降者。亟還之!“鹹曰:請密與單於相聞,得語,歸之。”單於使鹹報曰:當從塞內還之邪,從塞外還之邪?將帥不敢顓決,以聞。詔報:從塞外還之。莽悉封五威將為子,帥為男;獨陳饒以破璽之功,封威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