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使者奉璽書、印綬、安車、駟馬迎龔勝,即拜為師友祭酒。使者與郡太守、縣長吏、三老、官屬、行義、諸生千人以上入勝裏致詔。使者欲令勝起迎,久立門外。勝稱病篤,為床室中戶西、南牖下,東首加朝服拖紳。使者付璽書,奉印綬,內安車、駟書,進謂勝曰:“聖朝未嚐忘君,製作未定,待君為政;思聞所欲施行,以安海內。”勝對曰:“素愚,加以年老被病,命在朝夕,隨使君上道,必死道路,無益萬分!”使者要說,至以印綬就加勝身;勝輒推不受。使者上言:“方盛夏暑熱,勝病少氣,可須秋涼乃發。”有詔許之。使者五日壹與太守俱問起居,為勝兩子及門人高暉等言:“朝遷虛心待君以茅土之封,雖疾病,宜移動至傳舍,示有行意;必為子孫遺大業。”暉等白使者語,勝自知不見聽,即謂暉等:“吾受漢家厚恩,無以報;今年老矣,旦暮入地,誼豈以一身事二姓,下見故主哉!”勝因敕以棺斂喪事:“衣周於身,棺周於衣。勿隨俗動吾塚、種柏、作祠堂!”語畢,遂不複開口飲食。積十四日死。死時,七十九矣。
王莽派使者帶著詔書、印信,駕著四匹馬的安車去接龔勝,在龔勝家拜授他為師友祭酒。使者與郡太守、縣府高級官員、三老、郡縣屬官、行義、學生千人以上,到龔勝所住的街巷宣讀詔書。使者打算讓龔勝站起來迎接,長久地站在門外。龔勝聲稱病情嚴重,把床放到臥室門西側、南窗之下,頭向東方,穿上官服。使者把皇帝詔書、印信交給他,把四匹馬駕的安車拉到院子裏,向龔勝致意說:“聖明的新朝未曾忘記先生。製度的厘訂還沒有完成,等待先生主持。想聽到您的治國之道以安定天下。”龔勝回答:“我向來愚昧,加上年紀老邁,而又身染重病,命在旦夕,如果隨閣下上道,一定死在途中,實在是極端無益!”使者要挾勸說,甚至要把印信佩戴到他身上,龔勝卻總是推辭。使者隻好奏報:“現在正值盛夏,天氣酷熱,龔勝有病,缺少氣力,是不是可以等到秋季涼爽時再動身?”王莽下詔允許。使者每隔五天,就與郡太守一同去問候龔勝起居,並告訴龔勝的兩個兒子和學生高暉等說:“朝廷這麼虛心地用爵位封地等待龔先生,他雖然身患疾病,但應該移住在驛站官舍,表示有應征進京的意思,這樣做必將為子孫留下巨大的家產。”高暉等人把使者的話轉告龔勝,龔勝自己知道推辭沒有用,便對高暉等人說:“我接受漢朝的厚恩,無法報答,而今年已衰老,隨時都會埋入地下,從道義出發,豈可以一身而侍奉兩姓君王?在地下如何麵對故主?”龔勝於是吩咐他們準備後事,說:“衣服隻要能包住身體就夠了,棺材隻要能包住衣服就夠了。不要隨時下流行的風俗一樣,在墓上動土,種植鬆柏,建立祠堂!”說完,就不再喝水吃飯,曆時十四日而死,終年七十九歲。
是時清名之士,又有琅琊紀逡、齊薛方、太原郇越、郇相、沛唐林、唐尊,皆以明經飭行顯名於世。紀逡、兩唐皆仕莽,封侯,貴重,曆公卿位。唐林數上疏諫正,有忠直節。唐尊及敝、履空,被虛偽名。郇相為莽太子四友,病死,莽太子遣使以衣衾,其子攀棺不聽,曰:“死父遺言:‘師友之送,勿有所受!’今天皇太子得托友官,故不受也。”京師稱之。莽以安車迎薛方,方因使者辭謝曰:“堯、舜在上,下有巢、由。今明主方隆唐、虞之德,小臣欲守箕山之節。”使者以聞。莽說其言,不強致。
這時有名望的人士,還有琅邪人紀逡、齊人薛方、太原人郇越和郇相、沛人唐林和唐尊,都以深明儒家經典,行為謹慎端正而聞名當世。紀逡、唐林、唐尊,都在新朝作官,被封侯爵,受到重視,得以尊貴,曆任公卿。唐林多次上書規勸,糾正過失,有忠誠正直的品質。唐尊則身著破衣服,腳穿磨出洞的鞋子,假冒儉樸,享受虛名。郇相是王莽太子王臨的四友之一,去世後,王臨派人贈送隨葬的衣被,郇相的兒子手攀棺木拒絕,說:“死去的父親留下遺言:‘對師友們的饋贈,不可接受。’而今,皇太子自稱是我父親的朋友,所以不能接受。”京師的人稱道此事。王莽派安車去接薛方,薛方通過使者推辭說崐:“唐堯、虞舜在上,民間準許有巢父、許由。而今,聖明的主上正在尊崇唐堯、虞舜的美德,小臣我願像許由隱居箕山一樣,不再入世。”使者奏報,王莽喜歡聽這番話,不再勉強。
初,麋郭欽為南郡太守,杜陵蔣詡為兗州刺史,亦以廉直為名。莽居攝,欽、詡皆以病免官,歸鄉裏,臥不出戶,卒於家。哀、平之際,沛國陳鹹以律令為尚書。莽輔政,多改漢製,鹹心非之;及何武、鮑宣死,鹹歎曰:“易》稱‘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吾可以逝矣!”即乞骸骨去職。及莽篡位,召鹹為掌寇大夫;鹹謝病不肯應。時三子參、欽、豐皆在位,鹹悉令解官歸鄉裏,閉門不出入,猶用漢家祖臘。人問其故,鹹曰:“我先人豈知王氏臘乎!”悉收斂其家律令、書文,壁藏之。又,齊栗融、北海禽慶、蘇章、山陽曹竟,皆儒生,去官,不仕於莽。
當初,麋人郭欽任南郡太守,杜陵人蔣詡任兗州刺史,都以廉潔正直聞名。王莽暫居皇位處理政務時,二人都以患病為由被免去官職,回到故鄉,躺著閉門不出,在家去世。哀帝、平帝在位期間,沛郡人陳鹹由於通曉律令,擔任尚書。王莽輔政,大量更改漢朝製度,陳鹹心裏反對。到何武、鮑宣被誅殺,陳鹹歎息說:“易經》說:‘看破事機的變化,果斷行動,不要整天遲疑等待。’我可以走了。”便請求退休去職。等到王莽篡奪帝位,征召陳鹹當掌寇大夫,陳鹹聲稱有病不肯接受。當時,他的三個兒子陳參、陳欽、陳豐都在當官,陳鹹教他們全都辭職回家,閉門不出,不跟外界來往。祭路神和年終祭眾神,仍用漢朝規定的日子。人們問他這樣做的緣故,陳鹹說:“我祖先難道知道王氏祭祀的日子嗎?”他把家中所有有關法令的書籍都收斂起來,藏到牆壁之中。另有齊郡人栗融,北海郡人禽慶、蘇章,山陽人曹竟,都是儒生,辭去官位,不在王莽新朝任職。
班固讚曰:春秋列國卿大夫及至漢興將相名臣,耽寵以失其世者多矣,是故清節之士,於是為貴;然大率多能自治而不能治人。王、貢之材,優於龔、鮑。守死善道,勝實蹈焉。貞而不諒,薛方近之。郭欽、蔣詡,好遁不汙,絕紀、唐矣。
班固讚曰:從春秋時代各封國卿、大夫,到漢朝的將軍、丞相、名臣,為了保護自己的榮華富貴而喪失立身處世原則的人多了。因此,節操純潔的人士至為可貴。然而,大多數隻能約束自己,不能影響別人。王商、貢禹的才能,強於龔勝、鮑宣。但以死來堅持原則,龔勝付出了實際行動。薛方的行跡相近於用詭詐言語達到忠貞目的,郭欽、蔣詡,逃出汙穢,與紀逡、唐林、唐遵完全不同。
是歲,瀕河郡蝗生。
本年,瀕臨黃河的各郡,發生蝗蟲災害。
河決魏郡,泛清河以東數郡。先是,莽恐河決為元城塚墓害;及決東去,元城不憂水,故遂不堤塞。
黃河在魏郡決口,在清河以東數郡泛濫成災。最初,王莽害怕黃河決口淹沒元城王姓皇族祖宗墳墓,及至黃河決口向東泛濫,元城沒有水患,所以決定不堵塞河堤。
四年(壬申、12)
四年(壬申,公元12年)
春,二月,赦天下。
春季,二月,大赦天下。
厭難將軍陳欽、震狄將軍王巡上言:“捕得虜生口驗問,言虜犯邊者皆孝單於鹹子角所為。”莽乃會諸夷,斬鹹子登於長安市。
厭難將軍陳欽、震狄將軍王巡上書說:“在邊塞捕得匈奴人審問,供稱匈奴屢次侵犯邊塞,都是孝單於欒提鹹的兒子欒提角所為。”王莽於是召集各族駐在京師的使節,在長安的街市上把欒提鹹的兒子欒提登斬首。
大司馬甄邯死。
大司馬甄邯去世。
莽至明堂,下書:“以洛陽為東都,常安為西都。邦畿連體,各有采、任。州從《禹貢》為九;爵從周氏為五。諸侯之員千有八百,附城之數亦如之,以俟有功。諸公一同,有眾萬戶;其餘以是為差。今已受封者,公侯以下凡七百九十六人,附城千五百五十一人;以圖簿未定,未授國邑,且令受奉都內崐,月錢數千。”諸侯皆困乏,至有傭作者。
王莽到明堂下詔:“把洛陽定為東都,常安定為西都。國家疆域聯合一體,男女各有封地。遵從《禹貢》的記載,全國劃為九州。依照周王朝製度,分為五等爵位,共一千八百個封國,附城的數量也是如此,以等待有功之士。凡是公爵,一律平等,封一萬戶人家。其他爵位,由此等差而下。現在已經受封的,公侯及以下共七百九十六人,附城一千五百五十一人。隻因戶籍地簿還沒有調查測量完竣,沒有授予封地。所以暫且讓他們向屬於大司農的都內專領薪俸,每月錢數千。”諸侯都貧困,有的甚至受雇為人做工。
莽性躁擾,不能無為,每有所興造,動欲慕古,不度時宜,製度又不定;吏緣為奸,天下嗷嗷,陷刑者眾。莽知民愁怨,乃下詔:“諸食王田,皆得賣之,勿拘以法。犯私買賣庶人者,且一切勿治。”然他政悖亂,刑罰深刻,賦斂重數,猶如故焉。
王莽性格浮躁,不能安靜下來,每幹一件事情,總想模擬古代,不管是否適合現實社會。而製度始終未能確定,貪官汙吏乘機為非作歹,天下一片悲愁,被處以刑罰的人很多。王莽知道老百姓憂愁怨恨,於是下詔:“凡是持有國家土地的,都可以自由變賣,不受法律限製。犯法私自買賣平民的,暫且都不處罰。”然而,其他政令荒謬混亂,刑罰殘酷,捐稅沉重而頻繁,則依然如故。
初,五威將帥出西南夷,改句町王為侯,王邯怨怒不附。莽諷柯大尹周歆詐殺邯。邯弟承起兵殺歆,州郡擊之,不能服。莽又發高句驪兵擊匈奴;高句驪不欲行,郡強迫,皆亡出塞,因犯法為寇。遼西大尹田譚追擊之,為所殺。州郡歸咎於高句驪侯騶,嚴尤奏言:“貉人犯法,不從騶起;正有他心,宜令州郡且尉安之。今猥被以大罪,恐其遂畔,夫餘之屬必有和者。匈奴未克,夫餘、穢貉複起,此大憂也。”莽不尉安,穢貉遂反;詔尤擊之。尤誘高句驪侯騶至而斬焉,傳首長安。莽大說,更名高句驪為下句驪。於是貉人愈犯邊,東、北與西南夷皆亂。莽誌方盛,以為四夷不足吞滅,專念稽古之事,複下書:以此年二月東巡狩,具禮儀調度。既而以文母太後體不安,且止待後。
當初,五威將帥去西南夷,把句町王改為侯,句町王邯怨恨憤怒,不願服從。王莽示意柯郡大尹周歆采用欺騙手段殺死了邯。邯的弟弟承起兵殺死周歆。州郡官府發兵討伐,不能征服。王莽又調動高句麗的軍隊進攻匈奴,高句麗人不想去,受到郡府強迫,就都逃出邊界。於是觸犯法律,搶劫殺人。遼西郡大尹田譚追擊他們,被他們殺死了。州郡長官把罪責歸在高句麗侯騶的身上,嚴尤報告說:“貉人犯法,不是從騶起始的,即使他們有別的用心,應當命令州郡權且安撫他們。現在濫加重大罪名,恐怕他們會因此叛亂,而夫餘等部族一定會有附和的。匈奴漢有打敗,夫餘和穢貉又起來,這是大憂患啊!”王莽不加安撫,穢貉於是反叛。王莽下詔命嚴尤進擊。嚴尤引誘高句麗侯騶到來而把他殺了,傳遞首級到長安。王莽非常高興,把高句麗改名為下句驪。於是貉人更加侵犯邊境,東部、北部和西南的各蠻夷族都亂起來了。王莽正在誌得意滿,認為四方蠻夷各族用不著費多大力氣就能夠加以吞並、消滅,一心想查考古代的作法加以仿效,又下詔書說:“在本年二月,我要到東方巡行視察,有關部門要把禮儀程序開列出來。”隨後,因為文母皇太後身體有病,下令暫緩出發。
初,莽為安漢公時,欲諂太皇太後,以斬郅支功奏尊元帝廟為高宗,太後晏駕後,當以禮配食雲。及莽改號太後為新室文母,絕之於漢,不令得體元帝,墮壞孝元廟,更為文母太後起廟;獨置孝元廟故殿以為文母食堂,既成,名曰長奉宮,以太後在,故未謂之廟。莽置酒長壽宮,請太後。既至,見孝元廟廢徹塗地,太後驚泣曰:“此漢家宗廟,皆有神靈,與何治而壞之!且使鬼神無知,又何用廟為!如令有知,我乃人之妃妾,豈宜辱帝之堂以陳饋食哉!”私謂左右曰:“此人慢神多矣,能久得乎!”飲酒不樂而罷。自莽篡位後,知太後怨恨,求所以媚太後者無不為,然愈不說。莽更漢家黑貂著黃貂;又改漢正朔、伏臘日。太後令其官屬黑貂;至漢家正、臘日,獨與其左右相對飲食。
當初,王莽做安漢公時,打算諂媚太皇太後,借口斬殺郅支單於的功勞,報告尊稱漢元帝的祭廟為高宗,待太皇太後去世後,就將按照禮儀跟丈夫分享祭祀香火。到新朝建立後,王莽改太皇太後號為“新室文母”,斷絕她跟漢朝的關係,不讓她跟元帝一體享受漢朝的祭祀,把高宗祭廟摧毀,而另給文崐母太後蓋一座祭廟,隻保留高宗祭廟的一個殿作為文母的膳堂。落成之後,名叫長壽宮。隻因太皇太後仍在人世,所以不稱廟。王莽在長壽宮擺設酒席,宴請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到了之後,看見孝元祭廟被徹底廢棄,無法收拾,驚駭悲傷地哭著說:“這些漢朝的祭廟,都是神靈的,什麼地方得罪了你,非把它摧毀!況且假使沒有鬼神,何必蓋廟?假使有鬼神,我是他的妻子,難道應該羞辱元帝的廟堂來擺放祭祀我的食品!”她悄悄對侍從說:“這個人得罪神靈的地方太多了,能夠長久得到神靈的保嗎?”這次飲酒在不愉快中結束。王莽篡權之後,知道太皇太後怨恨,所以凡是可以取悅討好她的手段,全部使用。然而,太皇太後愈發不高興。漢朝的宮廷服裝,都用黑色貂皮,王莽下令改穿黃色貂皮。漢朝以正月一日作為元旦,王莽改十二月一日作為元旦。漢朝每年十二月舉行臘祭,祭祀天地神靈,王莽改在九月舉行。太皇太後教她的官屬仍穿漢朝的黑色貂皮,在漢朝元旦和臘祭之日,獨自與身邊的人聚餐。
五年(癸酉、13)
五年(癸酉,公元13年)
春,二月,文母皇太後崩,年八十四;葬渭陵,與元帝合,而溝絕之。新室世世獻祭其廟;元帝配食,坐於床下。莽為太後服喪三年。
春季,二月,文母皇太後駕崩,終年八十四歲,安葬在渭陵,與元帝合葬一處,中間開了一條溝把它們隔開來。在常安設立祠廟,規定新朝要世世代代祭祀。元帝配享,神主安放在太後神主的龕架下麵。王莽為太後服喪三年,表示哀悼。
烏孫大、小昆彌遣使貢獻。莽以烏孫國人多親附小昆彌,見匈奴諸邊並侵,意欲得烏孫心,乃遣使者引小昆彌使坐大昆彌使上。師友祭酒滿昌劾奏使者曰:“夷狄以中國有禮誼,故詘而服從。大昆彌,君也。今序臣使於君使之上,非所以有夷狄也。奉使大不敬!”莽怒,免昌官。
烏孫國的大昆彌和小昆彌派遣使者來進貢。王莽因為烏孫國的人多親近歸附小昆彌,又看到匈奴從它與新朝之間的所有邊界上一齊侵掠,想要博得烏孫人的歡心,便派使者帶領小昆彌的使節坐在大昆彌使節的上位。師友祭酒滿昌上奏章彈劾使者道:“夷狄因為中國講究禮義,所以屈服。大昆彌是國君,現在安排臣子的使節坐在國君的使節的上位,這不是統治夷狄的辦法。被派遣擔任招待的使者大不敬!”王莽大怒,罷免了滿昌的官職。
西域諸國以莽積失恩信,焉耆先叛,殺都護但欽;西域遂瓦解。
西域各國由於王莽長期沒有恩惠和信用,焉耆國首先背叛,殺死了西域都護但欽。於是,西域各國與內地關係崩潰解體。
十一月,彗星出;二十餘日,不見。
十一月間,彗星出現,經過二十多天,消失。
是歲,以挾銅炭者多,除其法。
這一年,由於私挾銅炭的人太多,廢除了該項法令。
凶奴烏珠留單於死,用事大臣右骨都侯須卜當,即王昭君女伊墨居次雲之婿也。雲常欲與中國和親,又素與伊栗置支侯鹹厚善,見鹹前後為莽所拜,故遂立鹹為烏累若單於。烏累單於鹹立,以弟輿為右穀蠡王。烏珠留單於子蘇屠胡本為左賢王,後更謂之護於,欲傳以國。鹹怨烏珠留單於貶己號,乃貶護於為左屠耆王。
匈奴烏珠留若單於去世,當權大臣右骨都侯須卜當,正是王昭君的女兒伊墨居次欒提雲的丈夫。欒提雲時常打算跟中國和親,又一向與栗置支侯欒提鹹友善,看到欒提鹹曾經被王莽封作孝單於,於是擁立欒提鹹為烏累若單於。烏累單於欒提鹹即位後,封弟弟欒提輿當右穀蠡王。烏留珠單於的兒子欒提蘇屠胡,本封左賢王,後來把左賢王改稱護於,打算把單於的寶座傳給他。欒提鹹怨恨烏留珠單於貶低自己的稱號,就把護於欒提蘇屠胡貶作左屠耆王。
天鳳元年(甲戌、14)
天鳳元年(甲戌,公元14年)
春,正月,赦天下。
春季,正月,大赦天下。
莽下詔:“將以是歲四仲月遍行巡狩之禮,太官齎、乾肉,內者行張坐臥;所過毋得有所給。俟畢北巡狩之禮,即於土中居洛陽之都。”郡公奏言:“皇帝至孝,新遭文母之喪,顏色未複,飲食損少;今一歲四巡,道路萬裏,春崐秋尊,非、乾肉之所能堪。且無巡狩,須闋大服,以安聖體。”莽從之,要期以天鳳七年巡狩;厥明年,即土之中,遣太傅平晏、大司空王邑之洛陽營相宅兆,圖起宗廟、社稷、郊兆雲。
王莽下詔:“茲定於本年每個季節的仲月周遊全國,行巡狩之禮,太官攜帶幹糧幹肉,內者令布置帳篷床席,所經過的地方不要有什麼供給。等結束北方的巡視活動之後,就在全國的中心洛陽定都。”眾大臣奏報:“皇帝最孝順,新近遭逢文母的喪事,容顏沒有恢複,飲食減少。現在要一年四次出巡,路程萬裏,年歲這樣高,不是吃幹糧幹肉所能適應得了的。請暫時不要去巡行視察,等待國喪期滿,從而保養聖體。”王莽聽從,改到天鳳七年巡行視察,再過一年,前往全國的中心洛陽城。派遣太傅平晏和大司空王邑前往洛陽,選擇基地,打算興建皇家宗廟、土穀神社和祭祀天地的壇址。
三月,壬申晦,日有食之。大赦天下。以災異策大司馬逯並就侯氏朝位,太傅平晏勿領尚書事。以利苗男為大司馬。莽即真,尤備大臣,抑奪下權,朝臣有言其過失者,輒拔擢。孔仁、趙博、費興等以敢擊大臣,故見信任,擇名官而居之。國將哀章頗不清,莽為選置和叔,敕曰:“非但保國將閨門,當保親屬在西州者。”諸公皆輕賤,而章尤甚。
三月壬申晦(疑誤),出現日食。大赦天下。因日食天象變異之故,王莽頒策將大司馬逯並免職,僅以侯爵身份參加朝會;免去太傅平晏主管尚書事的職務,任命利苗男王擔任大司馬。王莽正式登上皇位以後,特別防備大臣,限製、削弱大臣的權力,朝官有指責大臣錯誤的,總是受到提拔。孔仁、趙博、費興等人因為敢於挾擊大臣,所以受到信任,選擇顯赫的官職讓他們擔任。國將哀章行為頗不端正,王莽為他挑選設置了和叔之官,告誡道:“不僅要在公府裏保全國將本人,還應當保全他在西州的親屬。”王莽對他所封的公都瞧不起,而以哀章為甚。
夏,四月,隕霜殺草木,海瀕尤甚。六月,黃霧四塞。秋,七月,大風拔樹,飛北闕直城門屋瓦。雨雹,殺牛羊。
夏季,四月間,降了霜,凍死了草木,沿海尤其厲害。六月間,黃霧彌漫。秋季七月間,大風拔起樹木,刮走了北闕直城門屋上的瓦。落下冰雹,打死了牛羊。
莽以《周官》、《王製》之文,置卒正、連率、大尹,職如太守;又置州牧、部監二十五人。分長安城旁六卿,置帥各一人。分三輔為六尉郡;河內、河東、弘農、河南、潁川、南陽為六隊郡。更名河南大尹曰保忠信卿。益河南屬縣滿三十,置六郊州長各一人,人主五縣。及他官名悉改。大郡至分為五,合百二十有五郡。九州之內,縣二千二百有三。又仿古六服為惟城、惟寧、惟翰、惟屏、惟垣、惟藩,各以其方為稱,總為萬國焉。其後,歲複變更,一郡至五易名,而還複其故。吏民不能紀,每下詔書,輒係其故名雲。
王莽按照《周官》和《王製》的記載,設置卒正、連率、大尹,職務象太守一樣。又設置州牧、部監二十五人。把長安郊區劃分為六鄉,每鄉設置鄉帥一人。把三輔地區劃分為六尉郡,把河內郡、河東郡、弘農郡、河南郡、潁川郡、南陽郡作為六隊郡。把河南郡大尹改名叫保忠信卿。增加河南郡屬縣達三十個。設置六郊州長各一人,每人管轄五縣。其他官名全都改動。還將大郡劃分,最多的劃分為五個郡,合計共一百二十五個郡。九州的範圍裏,有二千二百零三縣。又模仿古代的六服,把國土劃分為惟城、惟寧、惟翰、惟屏、惟垣、惟藩,各以其方位稱呼,總共有一萬個封國。這以後,每年都有變動,一郡甚至改了五次名稱,而還是恢複原來的名稱。官吏和平民,無法記憶,每次下詔書,總要在新名之下附記原來的名稱。
匈奴右骨都侯須卜當、伊墨居次雲勸單於和親,遣人之西虎猛製虜塞下,告塞吏雲:“欲見和親侯。”和親侯者,王昭君兄子歙也。中部都尉以聞,莽遣歙、歙弟騎都尉、展德侯颯使匈奴,賀單於初立,賜黃金、衣被、繒帛;紿言侍子登在,因購求陳良、終帶等。單於盡收陳良等二十七人,皆械檻付使者,遣廚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送歙、颯。莽作焚如之刑,燒殺陳良等。
匈奴右骨都侯須卜當、伊墨居次雲,建議單於欒提鹹與中國和親。欒提鹹同意,派人到西河郡虎猛縣製虜塞,告訴邊塞的官吏:“匈奴單於想見和親侯。”和親侯就是王昭君哥哥的兒子王歙。中部都尉奏報朝廷,王莽派遣王歙與王歙的弟弟騎都尉、殿德侯王颯出使匈奴,祝賀匈奴單於欒提鹹即位,賞崐賜黃金、衣服、被褥、絲織品,欺哄說作為人質的單於的兒子欒提登還在人間,並趁機要求用錢財引渡陳良和終帶等人。單於便把陳良等二十七人逮捕,全部帶上刑具,裝進囚車,交付中國使節。派廚唯姑夕王欒提富等四十餘人護送王歙、王颯回國。王莽特別製定一種燒殺刑,把陳良等人活活燒死。
緣邊大饑,人相食。諫大夫如普行邊兵還,言“軍士久屯寒苦,邊郡無以相贍。今單於新和,宜因是罷兵。”校尉韓威進曰:“以新室之威而吞胡虜,無異口中蚤虱。臣願得勇敢之士五千人,不齎鬥糧,饑食虜肉,渴飲其血,可以橫行!”莽壯其言,以威為將軍。然采普言,征還諸將在邊者,免陳欽等十八人,又罷四關鎮都尉諸屯兵。
邊境地區發生嚴重饑饉,出現了人吃人的現象。諫大夫如普巡視邊境駐軍,回來說:“士兵長期駐紮在寒苦之地,邊郡沒有東西供應。現在單於剛剛與我們和好,應該趁此機會解散部隊。”校尉韓威建議說:“憑新朝的威力去吞並匈奴,就好象吃掉口裏的跳蚤虱子一樣。我願意求得勇敢的士兵五千人,不要攜帶一鬥糧食,餓了就吃敵人的肉,渴了就喝他們的血,可以在匈奴境內橫衝直撞。”王莽認為他的話很豪壯,任命韓威作將軍。然而采納如普的意見,調回駐紮在邊境的各將領。免去陳欽等十八人的將軍職務,又撤回了四關鎮都尉的屯兵。
單於貪莽賂遺,故外不失漢故事,然內利寇掠;又使還,知子登前死,怨恨,寇虜從左地入不絕。使者問單於,輒曰:“烏桓與匈奴無狀黠民共為寇入塞,譬如中國有盜賊耳!鹹初立持國,威信尚淺,盡力禁止,不敢有二心!”莽複發軍屯。
匈奴烏累若單於欒提鹹貪圖王莽的厚重禮物,所以外貌上仍保持漢朝時代與中國和睦的成例,事實上卻不斷侵擾劫掠。同時,匈奴使節從中國回去後,知道單於兒子欒提登已被處死,心懷怨恨,不斷從東部邊境一帶攻擊侵襲。中國使節向單於欒提鹹詰問,欒提鹹每次都回答:“烏桓跟匈奴的一些奸猾無賴,合夥幹出這種壞事,侵入邊塞,就像中國有強盜匪徒一樣。我剛剛即位管理國家,威信還不高,我當盡力禁止,不敢有二心!”王莽再次派遣軍隊進駐北方邊塞。
益州蠻夷愁擾,盡反,複殺益州大尹程降。莽遣平蠻將軍馮茂發巴、蜀、犍為吏士,賦斂取足於民,以擊之。
益州蠻夷因憂愁而騷擾,同時叛亂,擊殺益州大尹程降。王莽派遣平蠻將軍馮茂調發巴郡、蜀郡、犍為郡等地方官兵,糧秣軍餉直接向百姓征收,進擊益州郡叛亂民眾。
莽複申下金、銀、龜、貝之貨,頗增減其賈直,而罷大、小錢,改作貨布、貨泉二品並行。又以大錢行久,罷之恐民挾不止,乃令民且獨行大錢;盡六年,毋得複挾大錢矣。每一易錢,民用破業而大陷刑。
王莽又下令恢複金幣、銀幣、龜幣、貝幣,對價值略加調整。取消大錢、小錢,改由新發行的貨布、貨泉二種錢幣代替。但是,因為大錢流通已久,一旦廢除,恐怕無法禁絕人們攜帶,於是特準百姓暫且使用大錢,以六年為期,六年後完全禁絕。每改變一次幣製,百姓隨著破產一次,往往因而陷於刑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