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遲遲不結束,袁溪橋越發不安,哭聲將他的思維全部占滿,也將他的理智從身體裏剝離,即使知道是幻覺,可是隻要一想到隔壁房間中自己的孩子正在無助的哭泣,袁溪橋就坐立不安,已經把他拋棄過一次難道還有第二次?
閉上眼,孩子的臉就在黑暗中浮現,皺巴巴的,通紅,像隻小老鼠,蜷縮在自己懷裏,這是一個生命初始的模樣,卻也是最後的模樣。
袁溪橋衝了出去。
冉竹愣了愣,沒有跟上。
方青時看著眼前陌生的景象,也跟著袁溪橋朝隔壁房間跑去,畢竟幻境是必須要被破解的,然而腳剛一邁出,幻境就發生了變化,破舊的天花板在視線中消融,變作了木板,抬腿往前走,卻發現腳步略小,一低頭,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雙小小的腳,布鞋子,灰色的,再伸手一看,自己已經變作了六七歲的小孩子,穿著過大的灰色外套,踩著自家做的灰色布鞋。
這是自己的幻境嗎?
方青時愣了愣,回頭去看,發現宋隨川已經不在自己身後,袁溪橋的聲音也已消失,心中的猜測得到了肯定,方青時的心反而懸起,媽媽,這個詞彙在心中翻滾了良久,奈何過去不可更改,隻能在回憶中將她的容顏一筆筆勾畫,卻不能再觸碰到她的臉。
“媽媽。”方青時叫了起來,邁動步子,在房間裏跑動。
屋內,沒有人。
方青時推開了門,滿目的白色映入眼簾,白色的牆壁,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床單……
方青時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
一個護士蹲下來,將方青時抱起,“你媽媽在搶救,不要亂跑,在房間裏好好呆著。”
搶救?意思是媽媽沒有死?
方青時陡然笑了起來,拉著護士姐姐的衣服,聲音軟糯,“姐姐,讓我見見媽媽好嗎?”
“不能啊,還在手術。”護士將方青時的手來開,眉頭皺起,像是隱瞞了什麼。
“我媽媽是不是要死了?”方青時對於這種神情太過熟悉,自己就是在這種神情中得知自己的死期的。
“小孩子別胡說。”護士繼續寬慰方青時,拉著她往房間走。
“那個男人呢?”方青時不依不饒,不肯走。
“誰?”
“我媽媽的丈夫。”如此繞口的表達,護士臉上卻沒有驚訝,顯然是知曉了方青時父親殺妻的事實。
“他在逃。”護士沒有隱瞞,如實相告。
“哦。”方青時點點頭,坐在急救室外的長椅上,看著上麵的燈光一直亮著,不好的預感也一直在加深。
醫院有著不合常理的寂靜,護士,病人,都不在走廊上,隻有急救室的光依舊亮著,裏麵人影憧憧。
公告欄上的公告時間停留在十年前,上麵的內容卻是一片空白。
牆上的鍾滴滴答答響著,卻一直邁不過十二點,隻是一圈一圈重複。
一切都在揭示,這不過一場幻覺。
方青時閉上了眼睛,將自己抱住,這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的故事了,結局早就擺在了自己麵前,為什麼還會期待呢?
那一頭,袁溪橋跑向了多年前的故事,一腳踏進當年的時空,妄圖能成為當年的人,改變故事的結局。
冉竹已經將孩子生了下來,大汗淋漓躺在地上,臉色蒼白,身下一灘血在彙聚。
袁溪橋走過去將孩子抱起,第一次認真打量自己的孩子。
眼睛緊閉,皮膚滿是褶皺,說不上好看,但是心就是在抱住他的那一瞬就就開始柔軟。
“我們將孩子養大吧。”冉竹開口。
袁溪橋愣了愣,點點頭,雖然理智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幻覺,冉竹永遠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但是感性卻還是按住了他的頭,將他的真實意願表達。
不過若是現實中的冉竹看見了這一切,想必隻會有嘲笑而不是感動。
這不過是無路可走者的悲歌,在絕望的學校,袁溪橋已經找不到出路了,倒不如回到過去,將錯誤彌補。
若是可以活著出去,繼續當他的大學生,袁溪橋還會選擇將孩子抱住嗎?
沒有人知道答案。
此時的冉竹一個人站在空蕩的走廊,她看見了自己的媽媽。
冉竹出生在雨天,雨打在窗上,劈裏啪啦,像天空落了一地的淚。
然而人的眼淚卻是悄無聲息的,並不能有這樣大的陣仗,引得旁人紛紛側目。
何雲越躺在床上,身體的疼痛陣陣襲來,翻身一看,身下都是血,將床單染紅成一片。惶恐著大叫,然而回應的隻有雨聲,隻好拖著身體下床,出門,雨打在身上,血落在地上,水花中一朵朵紅盛開又凋零,最後隨著水流不斷奔流向遠方。
敲了鄰居家的門,門開了一個小縫,裏麵探出一雙眼睛,何雲越已經將手伸了進去,卡住了門,防止門再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