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健的得獎,我很高興,我認為他是有資格的。你剛才提到的那幾位,我認為都有些不足。比如巴金先生,他的文學貢獻很大,以作家來看,我也譯過他的一本小說,但要算國際一流作家,還有一點問題。巴金自己說:“我不是小說家。”“是魔鬼逼著我寫的。”他的作品中,確實是反映了當時的社會和生活,但在藝術上還有不足之處。再說王蒙,他確實是一個有才氣、中西貫通的作家,但據我所知,諾貝爾獎還沒有先例……還有北島,他的作品,詩歌不算很多,……出國之後,寫的東西沒有大發展,沒有大作品,他早期的小說寫得不錯。前幾年北島提名似乎提得多了點,並不利於得獎。另一個年輕作家莫言,我翻了他好幾部作品,他還年輕,四十五歲,諾貝爾獎給予五十歲以下的,據我所知,隻有一個卡夫卡,目前選莫言還有一點難,過十年有希望。我跟他本人說,你要再等十年。他的作品的缺點是有點囉嗦。至於台灣那個李敖先生,我認為評他諾貝爾獎是個笑話,是他自己吹出來的,他也沒有什麼大作品(葛浩文這裏有記憶錯誤,卡夫卡沒有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作者注)。
如他所言,十二年後莫言終於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了卻了全中國人的心願。葛浩文讀過《紅高粱》後,為之所吸引並按捺不住興奮之情,感覺那才是他要翻譯的作品,並立即跟莫言取得了聯係。其中還有個值得一提的小插曲是,譚恩美聽說了他將翻譯《紅高粱》後,讓自己的經紀人和出版社交涉,硬是將版稅增加了四倍之多。《紅高粱》出版後不久,同年3月13日的《獨立報》就發表了評論文章,作者非常準確地抓住了莫言的美學風格,即華麗而強烈的對比衝突,作者連用了幾個排比句式概括了該作中的美學特點,即“最美的也是最令人厭惡的,最奇特的也是最普通的,最神聖的也是最墮落的,最英雄的也是最野蠻的”。4月18日的《紐約時報》以《無政府狀態和顯見的厄運》為題也發表了評論文章,作者同樣注意到了作者對那種既恐怖又滑稽的殘暴血腥的場景給予了生動細致的描繪。
在這一年,葛浩文還完成了劉恒的《黑的雪》,盡管獲得美國文學翻譯協會年度最優秀的五部作品之一和年度西方翻譯筆會最佳作品,但在評論界並沒有引起什麼反響。
在1991-2000這十年間裏,葛浩文可以說是接觸到了中國當代文學界比較有代表性的一批作家,共計翻譯出版了十五部作品,除了台灣的王禎和和朱天文,以及大陸的巴金外,其餘全部為九十年代當代文學界比較有影響的作家,包括蘇童、王朔、古華、李銳、虹影、馬波等人。
1995年,葛浩文完成了馬波的《血色黃昏》、莫言的《天堂蒜薹之歌》和蘇童的《米》。
關於《血色黃昏》,評論者給出了題為《一篇關於中國文化大革命的回憶錄》的書評,文中作者談到,“誠然馬波和其他許多人都成了文化大革命的犧牲品,但問題是:沒有這些成千上萬的熱烈的參與者這場革命是否會發生?不幸的是,大多數有關“文革”書籍的作者都有意無意地忽略了這個問題”。的確如此!
《天堂蒜薹之歌》其實是葛浩文最早接觸到的莫言的小說,但當他遇到《紅高粱》後,考慮到國際影響,還是決定先翻譯出版《紅高粱》。後來,《天堂蒜薹之歌》也出版了。1995年6月12日的《紐約時報》發表了書評,題為《你幾乎感覺到的鄉村中國的“二十二條軍規”》,作者評價莫言為中國重要的作家,其作品帶有中國的魔幻現實主義特點,小說的故事具有粗糲的自然主義的基礎,散發著現實生活的氣味,因而也充滿了幻覺、魔力和怪誕的夢境。在評論者眼裏,這個所謂的“天堂”,“簡言之,就是一個愛和成功淪為算計和腐敗的犧牲品的地方。人們爭吵,流血,卑躬屈膝。小說裏的人物生活在一個到處散發著臭味、到處是老鼠、虱子和蛆蟲的腐屍的世界裏,到處是混合著血液和尿液的氣味,大蒜酸腐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也彌漫在農民的呼吸裏”。從《紅高粱》的殘暴血腥,到《天堂蒜薹之歌》的腐臭肮髒,莫言的精細描繪的確成就了他獨有的一種審醜美學特質。
除了1996年完成古華的《貞女》外,葛浩文此後以每年兩部的速度勻速進展。1997年,出版了王朔的《玩的就是心跳》和李銳的《舊址》;1998年出版的是王禎和的《玫瑰,玫瑰,我愛你》和虹影的《饑餓的女兒》;1999年是朱天文的《荒人筆記》(與林麗春合譯)和巴金的《第四病室》(與孔海立合譯);2000年是莫言的《酒國》和王朔的《千萬別把我當人》。這其中,較大改動的就是將虹影的《饑餓的女兒》譯為Daughterofthe River,意為“河流的女兒”。從這一時期的翻譯也不難看出葛浩文的翻譯雄心,即,他既關注著大陸,也關注著台灣;既關注著當代,也關注著現代。
三
進入新世紀,葛浩文的翻譯仍然保持著每年兩三部的進度。2001年,分別翻譯出版了黃春明的《蘋果的味道》、劉恒的《蒼河白日夢》和莫言的《師傅越來越幽默》,前二者都沒有引起評論界較大的反響和關注。而莫言則一如既往地吸引著評論界的目光,《紐約時報》、《出版者周刊》和《亞洲書評》都發表了評論文章,並對莫言給予了高度肯定和評價,甚至將其比作中國的卡夫卡,認為他具有多重視角檢視中國的能力,其在小說中創造出了《變形記》般的奇異的變化,刺激了麻木的官僚主義和冷漠的現代政府。
2002年翻譯出版的《塵埃落定》為葛浩文獲得了本年度的桐山獎和《洛杉磯時報》最佳圖書獎。2002年4月19日的《紐約時報》刊發了長篇書評。作者稱讚阿來成功地打造了一個令人心動的虛構世界,並生動刻畫了生活在這裏的男人和女人,阿來把西方人知之甚少的西藏的一部分過去神話化,如此也創造了既是全景般的又有親近感的一部曆史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