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葉子奇的《草木子》(2 / 2)

葉子奇在獄中想到效法前輩“窮愁而著書”,不用說此時的他什麼生理、安全、歸屬、尊重等等需要早因“剝奪”而“喪失”,就連紙和墨都沒有,怎麼辦?“見有舊簽簿爛碎,遂以瓦研墨,遇有所得,即書之”(《草木子·自序》)。這種絕境中的機智,倒也再一次證實了“常善救物,故無棄物”(《老子》)、“避其所短,則世無棄材”(《抱樸子》)的哲理。

這一點,在那些“發憤著書”者的身上也同樣體現得很明顯。比如太史公司馬談臨終時握著司馬遷的手,說:“予死,爾必為太史;為太史,毋忘吾所欲論著矣。”“遷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賜舊聞,不敢闕’。”司馬遷三十八歲嗣父職,為太史令,便投入準備工作,四十二歲開始撰寫《史記》,四十六歲因為對於李陵之事說出自己的看法,“欲以廣主上之意,塞睚眥之辭”,不料反而觸怒了武帝,獲罪下獄,受宮刑。五十歲被赦,任中書令,武帝時此職以宦者為之,所以司馬遷說:“身直為閨閣之臣”,“每念斯恥,汗未嚐不發背沾衣”,然而這一切都沒有使他中斷《史記》的寫作,約在五十五歲全書結稿。隱忍苟活,百折不撓,“成一家之言”,不僅實現了對父親的承諾,而那“高辭振幽光,直筆誅隱惡”(秦觀《司馬遷》)的風格,也充分地展示出一位史學家的責任、使命與愛憎情懷。也正是如此,《史記》才能成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才能“至今青簡上,文采炳金雘”(秦觀《司馬遷》)。

葉子奇的《草木子》攬括天文地理、醫卜農圃、世事人生、社會矛盾、時政得失、元之興亡等等,“尤其是關於元朝的掌故和農民起義的史跡,有很多是他書所沒有述及的”。同樣關乎“人類的利益”、家國的命運,其著作亦常為後世史家、學者所征引,“是書終不磨滅,則其遇既與左、遷後先一轍,而《草木子》亦與史、國今古流傳,安知非造物以不朽之名厚報之也哉”,誠可謂“草木其人,不草木其言”。

是的,《草木子》和《史記》的寫作一樣,顯然是在困苦、屈辱中一點一滴積累而成的,其艱辛是難以想像的。《草木子》完書於作者出獄之後的洪武十一年(1378)十一月,直到正德十一年(1516),葉子奇的裔孫葉溥為其刊行,沉寂了一百三十八年。《史記》完稿對司馬遷是一生大事,而在當時其人、其書皆無足輕重。其人,“後來怎樣,竟沒有確切的事跡可資佐證,所以他的卒年,到今天為止還沒有人考定它”。至於其書呢?“記言、記事雖古史職,然漢時太史令但掌天時星曆,不掌記載。故史公所撰書仍私史也。況成書之時,又在官中書令以後,其為私家著述甚明。故此書在公生前未必進禦”。又據《漢書》本傳記載:“宣帝時,遷外孫平通侯楊惲述其書,遂宣播焉”,是亦有賴於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