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張伯苓的周圍(2 / 3)

麵對三十年代前期華北錯綜複雜的局勢,蔣介石對於像張伯苓這樣在地方上深具影響的人士特別倚重,不但發函征詢方策,還附來密電本,囑可直接向其建言。張複函稱:“承頒給電本,謹當密藏待用”,“苓遇事勉竭愚蒙用供采擇,但不願一知半解動擾聰聽。”可知,此時二人關係已非泛泛。1933年7月,具有南開背景的青島市長沈鴻烈因權力摩擦提出辭職,張伯苓為此一再函電蔣氏,力言“不宜聽其高蹈遠行以去”,“甚盼中央處置此事加以審慎”。不久,蔣複電:“沈市長由威(海)返青複任,乃中央懇切慰留之結果,報載易人之說不足據也。”對於張伯苓涉及人事安排的意見,蔣予以最大程度的關照。

這個時期,羅隆基任教於南開大學政治學係,並主筆天津《益世報》,該報對南京當局若幹外交舉措多有抨擊。蔣介石最初對這位自由知識分子施以籠絡,請張校長告知羅,蔣邀其南下並將親自接見雲雲。可是,其後《益世報》的言論並未“收斂”,南京方麵即勒令其停刊。為此,蔣委托黃郛電告張伯苓:平、津各報年來頗多持論偏激,行營認為莠言亂政,主以切實製裁。《益世報》未知審慎,因而獲咎,據聞尚係最寬大之處分,隻須該報能了解國家立場,認識地方環境,持平立論,不難力謀恢複。顯然,蔣希望張起到配合和緩衝作用。張伯苓深得最高當局倚重,昔日友人不免有所請托,而張卻回應:“最近雖於國務時有參與,但俱屬虛名,與政界並無切實聯絡。”可謂虛實之間,應付裕如。

張伯苓政治地位的上升,有力緩解了南開辦學經費困局,來自國民政府的資助,也使學校的私立性質越來越名不副實。一個難以抗拒的現實壓力愈加明顯,即日軍步步緊逼,華北已危若累卵。張伯苓眼光超前,很早便做出在西部建立分校的決策,而到了1935年初,南開董事會正式討論將大學部改為國立的議案,此前,張已向行政院長汪精衛、教育部長王世傑通報此事。隨後,他又派何廉教授赴寧向教育部交涉改轉國立具體事宜。6月間在南開大學畢業典禮上,張伯苓宣布,將學校獻給政府,稱“現在政府領袖真能埋頭苦幹,我們應當改變從來懷疑政府的心理,依賴他們,所以願把畢生心血結晶的最高教育事業奉之政府,化私為公”。其後,張伯苓當麵向蔣介石表明了此一心願。幾乎同時,私立廈門大學改為國立,陳嘉庚先生終於卸下沉重負擔。張伯苓有否同樣心理,尚不得而知,他對國民政府高度信賴確乎無可置疑。政府方麵對於南開的國立訴求雖未即刻接受,但並入西南聯大之後的南開,實際上已屬國立性質,盡管正式賦予國立名義延後到1946年複員返津時。

在西部設立南開分校的設想,得到蔣介石鼎力讚助,他允撥五萬元作建校經費,這筆款項很快到賬。張伯苓遣人速購重慶杜家坪地段建築校舍,此處“無城市之喧囂,有山水之清幽”,靠近重慶大學,具有地利之便。這便是後來的重慶南開中學。蔣讚助南開渝校之舉,產生帶動效應,四川省主席劉湘亦捐款相助。不久,王世傑秉承蔣介石之意,任命張伯苓擔任四川大學校長。張以與嚴修有誓約終身辦理南開為由,予以婉拒。

就在此時,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發生,張伯苓驚愕之餘,拍發私人電報給張學良,痛陳利弊,呼籲放蔣!後來美國《亞洲與美洲》雜誌刊文稱:“當委員長在西安被綁架的時候,張博士給少帥的私人電報在後來的釋放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孔祥熙急電張伯苓:“吾兄與漢卿相知甚久,此時一言九鼎,當有旋轉之效”,請兄飛赴南京或西安,斡旋“陝變”。張隨即赴寧候命。南開大學全體教職員和學生會在得知事變消息後,或通電全國,或發表時局宣言,痛責兵變,維護領袖,重申法紀,敦促放蔣。在西安各方談判過程中,曾醞釀改組“內閣”,張伯苓被列為教育部長人選。蔣介石獲釋返寧,南開師生致電慶賀,學校為此特放假三天,其喜慶氣氛猶如節日。張伯苓稱此次事件為“逢大凶化大吉”。蔣氏隨後複電張校長:“陝變發生後貴校師生備極關念,甚為感慰,特謝!”事變和平解決,各地欣喜之狀,不獨南開為然,然該校與事件當事者關係之特殊,引人關注。張校長與蔣的互信更加牢固,而與少帥的交誼則戛然而止。

1937年夏,張伯苓參加廬山談話會,在南方逗留期間,平、津淪陷,南開大學被日軍炸毀。張臨大難而不驚,他向報界表示:毀掉的是校園,不死的是精神。《中央日報》刊發社評盛讚“南開精神”。作為最高當局的蔣介石為此作出“有中國就有南開”的明確表態,既是豪言,也是承諾。這似乎也預示著張伯苓將跟隨蔣氏在政治上走得更遠。此後,南開大學與另兩所國立名校組成西南聯合大學,在春城昆明度過艱難的抗戰歲月;而重慶南開中學則成為戰時陪都文化教育的一個亮點。張伯苓常駐渝校,辦學一如往昔的井井有條,聲譽卓著。校內聚集了不少社會名流或其家屬,如翁文灝、馬寅初、譚熙鴻、段茂瀾、郝更生、張平群等均借住校內宿舍。為數不少的各界要人的子弟進入該校就學,如盧作孚、曽養甫(戰時交通部長)、陳調元等人的子女。知名的南開校友周恩來、吳國楨、梅貽琦等不時造訪,而蔣介石亦多次來校,看望張校長。此時,南開的經濟狀況已有保障。據喻傳鑒、黃鈺生等南開元老憶述:南開被炸後,尚有資金百萬元之譜,彙至重慶,作為基金,投入在渝各實業部門,諸如水、電、水泥、民生、華西等公司,“莫不有南開肥本”。隻可惜,抗戰中期以後,大後方經濟陷入困境,南開資金所剩無幾。

抗戰期間在重慶,張伯苓的一項新的重要工作,是擔任國民參政會副議長,議長一職始由汪精衛、繼由蔣介石出任。其職責之重大,地位之高,不言而喻。這是全民抗戰為國效力的使命,按胡適等人的說法,是應國家戰時征召,張伯苓沒有推辭。國民政府選中張氏,自然是看重他的社會賢達身份,當然與政府乃至最高當局的密切關係也是重要考量。他的態度是:中國今日之局勢,非全國共同一致奮鬥,不足以挽救危亡,非服從一個領袖之主張,不能挽狂瀾於既倒。在多個不同場合,他更明確表示:“擁戴蔣委員長為唯一最高領袖”。張、蔣之間的互信,在曆史緊要時期,外露到社會政治層麵的最高點。

張伯苓履新,在參政會近百名各界精英麵前亮相,各方感受不一。與張資曆相當的黃炎培在日記中記述:伯苓在參政會發言“頗多失禮,聞者不滿”;“伯苓主持(會議)慌亂,致會場大嘩”;“副議長張伯苓致詞,甚失當。此君總是如此,真無如之何”。諸如此類,不一而足。中共方麵參政員周恩來評論自己的老師則出言謹慎:伯苓先生是教育家,從事政治非其所長。《新民報》記者寫道:“主席張伯苓,老態龍鍾,有如導演無聲電影。”但官方的《中央日報》每每報道張在參政會的表現就大不相同:張先生的講演,“足以提高國人抗戰信念,詞畢,全場興奮”。蔣介石更是以細微的關懷,不斷的探訪,鼓勵和支持張伯苓的工作,還邀請他到中央訓練團講演《學校訓育問題》。就是在這一講演中,張伯苓首次談及“入黨”問題:“……更要與黨發生密切的關係,須知從前入黨的使命是在推翻專製,而今後入黨的任務是抗戰建國,較前更為重大,每個國民都要為黨而努力奮鬥,使黨的基礎日趨穩固,建國事業才能成功。”此後不久,張伯苓加入了國民黨。此舉雖有當年大學校長被要求必須入黨的背景,但同虛與委蛇者相比,似尚有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