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二百三十一、藏血化碧(4)(2 / 2)

那是傅玉笙的筆墨,雖則二姐在買的時候,並不知道。

二姐向何思澤道:“你也歡喜這幅聯子?”

何思澤意識到自己造次,忙收回目光,道:“筆力遒勁,隻是思澤學識淺薄,辨不出是誰人筆跡,因此多看了兩眼。”

二姐道:“這是絕筆,世上絕不會有人再得此墨寶,我是安心要放長線的,可不會割愛與你。”

何思澤道:“二小姐說笑了。”

二姐道:“割愛雖不能,你倒是可以就近去端詳一番,也算是全了你愛物的心願,如何?”

何思澤竟然真的起身道:“如此,那思澤便不客氣了。”說著踱步過去。

我看著何思澤背影,一時間五味雜陳,二姐忽然道:“玉琅說,傅老先生已經不能教書了,她想去私塾裏做個女先生。”

這件事我昨兒便知道,漫不經心點頭“嗯”了一聲,二姐繼續道:“她一個女孩子家家,未必鎮得住那幫混世魔王,我得去幫著她。”

這一句震驚不小,我回頭去看二姐,她卻並不看我,道:“這件事,我還沒有同玉琅講,我想到時候,給她一個驚喜。”

我強笑道:“我以為你會同何思澤去南京,或者幹脆去跟到廣州,怎麼會,想在家裏,做這個營生?

二姐伸手將頰側的幾縷碎發攬至耳後,道:“以前看書上說,從古至今,都是先有文化策源地,再有人才策源地,如今外頭這麼亂,青壯年都去參軍衛國,我們在家裏的,教一教這些無人看管的孩子讀書認字通道理,也是對國家的支持。更何況,”

她抬起頭來,眼睛裏閃著光,“玉笙說過,國破,文化不亡則國亦可複,若是文化亡了,那才叫複無可複。無論局勢如何,治病救人與傳道授業,總歸沒錯兒。”

我呆了呆,眼睛向何思澤瞄了一瞄,道:“那……你們兩個……”

二姐輕笑道:“這件事,我已經和思澤商量過了,他也是同意的。等婚事辦過了,他便去廣州求學,也不會呆在南京,我留在豆城教書,也省的和他那位大太太鬥氣。”

我遲疑道:“那……爹娘這邊……還有何思澤他們家裏……”

二姐道:“爹娘這裏由我來說服,至於思澤那裏……你以為他的大太太,很希望我去到南京麼?不過是個眼中釘罷了。”她想了一想忽而朝我眨一眨眼,“但是呢,若是以後本姑娘辦學辦得好了,也可以效仿呂碧城多辦幾家女學,若南京需要,未嚐不可以去那裏再開個分號。”

她說完笑起來,似乎是被自己的遠大理想逗樂了,笑著笑著卻見那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下來,她掩飾的低下頭去,我亦佯作不知的看向別處,卻見在牆邊看對聯的何思澤,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我向二姐道:“真是難為了何思澤,也肯陪你演這樣一出戲。”

二姐點一點頭,道:“你說的沒錯,思澤的確是難得的良人。他今日便要啟程回山東,等會兒,你陪著思澤去爹娘那裏告辭罷。”

我陪笑道:“你不去麼?”

二姐眉頭舒展,輕舒一口氣,道:“我又不會離開,去告哪門子的辭?更何況嫁人之期已定,我還要在這裏,擬我自己個兒的嫁妝單子啊。”

我心頭巨震,那是我曾經的調侃戲言,如今白雲蒼狗,她竟還記得。我還記得從前總愛調侃她要去何家作先生,在想不到今日竟真是成全了。何思澤這時走過來,我曉得他行程很緊,便起身與他同去。

離開院子的時候,心中到底不忍。回頭去看時,隻見二姐就這樣站在屋子裏,少女時代眼角眉梢的一段嬌嗔情致,早已被幾日裏的物是人非隱匿,明明也才是20出頭的年紀,卻淡淡然的好像是過完了一生。從此以後,再沒有什麼人和物,能夠撥亂她的心弦。唯有那三尺講台,才是她餘生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