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他繼續道,“不過呢,我明日便要啟程回山東,統共時間也不多,也隻能抓緊時間討嫌一回。”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何思澤道:“經濟學上有個詞叫做劣幣驅逐良幣,你我同為商賈人家,便是不解釋單從字麵意思也能知道一二。你或許自忖方家基業樹大根深,但若是這市麵上亂像叢生,到最後沒了生意的規矩,你自個兒可能夠在這之中獨善其身?”
何思澤頓了頓繼續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咱們遠的不提,隻說今日你二姐虛驚之事,若有一日,當道得勢者皆為鄭氏或類鄭氏者,行巧取豪奪之時,你如何護家守土?你又如何,保護傅玉琅?”
我停下來,抬頭望天,天空呈暮紫色,藍藍灰灰的樹枝子無憂無慮的伸展著,在蒼穹上畫出自己想畫的樣子。然目光收回之際,傅玉琅單薄薄的背影不由分說撞進視線,心裏登時一軟。
何思澤見我不說話,也不著急,而是從兜裏掏出一封信來交到我手上,道:“這是我二哥交給我的任務,我也是受人之托,雖則……我也曉得如今你我立場不同,但刨除這些因素,你、我、和已故的玉笙兄,都是共患過難的朋友。更何況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我二哥又在黃浦任教,你與我同去,進黃浦也容易些。”
我愣愣的接過信封,不知道說什麼,隻聽何思澤道:“革命從來不是嘴上說著玩兒的,也總該有個方法不是?如今亂世裏自然槍杆子為大,便是玉笙哥,也是希望你能學一學文韜武略,將來經世致用。”
我想起在某一個春日暖陽的午後,傅玉笙對二姐說我是璞玉之材,隻是少了雕琢,若是能夠上個大學,不拘學文學武,都是件好事。二姐嘟著嘴一臉不屑,直說不能太過抬舉了我。這些就像是昨日才發生的事情,聲聲句句言猶在耳,由不得人忘掉。
到了傅家,老先生已然休息了,穆叔招呼我們進屋小憩,我與何思澤坐定卻見傅玉琅放下竹籃,提著流螢做成的小燈籠到了院子裏,我心裏好奇跟了出去。
大概是山下才下過疏疏小雨,院子裏幾竿修竹帶著雨意,倒顯得蒼翠不少,傅玉琅蹲在柵欄前打開手帕來,幾隻小小的流螢便翩然而出。秋聲墮葉向下,流螢卻是奮然向上,在涼涼濕潤裏桀驁不馴。
傅玉琅站起身回頭向我道:“沒想到這樣的時節,山上還有螢火,多謝你的燈籠了。”
我道:“可惜到了山下,這些小東西都是活不長久的。”
傅玉琅回過頭去看流螢飛舞,半晌道:“能夠燦爛一世,也強過苟且偷生了。”她走過來,輕輕道,“哥哥屋裏還有那幅九九消寒,你答應過,要畫完的。”她說完徑自轉身,我不由自主抬腿跟上,二人一前一後,去了傅玉笙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