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婆從思俊的釀酒作坊出來,心情特別好,經過蔡中州女人的鹵菜鋪,柳婆停下了,竟然經過這了,她倒想見識見識這女人。鹵菜鋪很簡單,門口兩個煤球爐子,上麵坐了兩個大鋁鍋,裏麵桌上幾個竹篩子,篩子裏裝著些沒賣完的鹵腸子鹵藕鹵海帶之類,用紗布蓋著,旁邊一個台秤。一間小鋪子一眼到底,裏麵倒沒見蔡中州女人的人影。柳婆在鋪前張了張,倒是旁邊的剃頭匠田跛子看到了,在門口大聲喊“買鹵菜來。”又對柳婆道:“您老等等,看麻將去了,馬上就來的。”蔡中州女人果然從小賣部裏跑出來,田跛子道:“賣肉不照案哪。”女人邊跑邊道:“手氣還不賴,摸了兩圈剛下來。”又對柳婆道:“您想要點啥子?”柳婆盯了女人一眼,女人三十幾歲模樣,雖然外麵罩了件幹活的紅罩衫子,臉上卻是塗了粉打了腮紅,塗了口紅。女人等著柳婆搭話,柳婆卻盯了女人兩眼,轉身拄了拐走了。柳婆腿腳不靈便了,但耳朵極靈,走了不遠,就聽那女人罵“神經病”,田跛子說:“那是思俊的娘,聽說年輕時不一般,俊俏來著呢,是被劉柱兒買來的。你曉得劉柱兒啵?。。。。。。。”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柳婆覷了眼在門口補襪子。昨兒大春背了鋪蓋卷回來了,聽說中考了,考得不錯,啥是中考,柳婆也不清楚,反正是學生娃的考試。儒霆說,中小學放假快了哩,沒幾天了。柳婆就想著放假了兩孫兒回來了,弄什麼好東西給他們吃。
“大婆,這襪子都這樣了,您還補啥呀?讓思俊給您買新的去。”小娥拿一支發卡剔著牙,身子靠著門框子。大婆說:“丟了怪可惜的,補補還能穿。”“思俊釀酒賺錢著哩,您還給他心疼錢哪?”“他也有他的難處哩。”柳婆在門邊拿了張椅子給小娥坐。小娥不坐,說:“我還有事呢。”就挪了身子往大路上看。柳婆道:“你有事你還在這閑看啥?”“我等我家紅兵哩,紅兵一早上大隊去了這時還沒回。咦,那不是您家嫦娥麼?大婆,您兒媳婦回來了。”“這時候,她回來幹嘛?你別哄我。”“我哄您幹嘛哩,您不信自個看。”柳婆出來眯著眼睛看了一會,那身影果然是嫦娥。小娥道:“大婆,您趕緊去燒灶打雞蛋安置兒媳婦吧。”柳婆坐回去繼續補襪子,道:“她自個有手有腳又不是不會做。”嫦娥來得快,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家門口。小娥見嫦娥不像往常見人三分笑,而是臉上怒氣衝衝的,衣服也撕裂了一個口子,臉上還有道血痕,小娥感覺不妙,跟嫦娥打了個招呼,“回來了。”轉身就要走。嫦娥道:“小娥姐,你別走,我有事要問問咱媽,你來評評理。”柳婆沒想到嫦娥還沒進家門,就一副興師問罪的神氣,恨不得問到她鼻子上來。她想不出哪裏得罪了兒媳婦。現在做媳婦的地位高了,一點不把婆婆放在眼裏,柳婆沒指望嫦娥對她怎樣,但也沒想到跟她嘔氣。媳婦罵婆婆的事兒,這幾年見得多了,五隊裏一個年輕媳婦子嫌婆婆懶,婆婆病了睡床上,年輕媳婦子一盆冷水潑去,嘴裏還罵老x裝病。各種媳婦和婆婆的矛盾事兒層出不窮。柳婆看著嫦娥,眼裏一層氤氳的水汽。“媽,思俊背著我和蔡中州的女人亂搞一氣,一家人就當我是個傻子,把我一人蒙在鼓裏,我帶著兩個娃娃,我容易麼?我就是這樣好欺負的麼?”嫦娥說著,嚶嚶地哭了起來。小娥忙安慰嫦娥,道:“你聽別人嚼蛆,思俊是那樣的人麼?”回過頭來看到柳婆往後倒,又趕著扶柳婆,扶柳婆喊:“大婆,大婆。”嫦娥也噤了聲,小娥扶住柳婆在椅上坐了,小娥拍打掐人中,柳婆“嗐”了一聲,才緩過一口氣來。小娥罵嫦娥道:“你這x,真不真假不假的,對老人說這些幹啥?再說,這也是你兩口兒的事情。”嫦娥也嚇了一跳,卻依然哭道:“啥真不真假不假的,這事全世界的人都曉得了,就我一人傻子似的。要不是我娘家弟媳婦提醒我,我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哩。”柳婆輕聲叫喚,“叫思俊回來,叫思俊回來。”
和思俊一塊來的還有富兵紅兵,富兵背了個醫藥箱。富兵要給柳婆量血壓,柳婆不量,說:“我死了好哩,如你們的意哩,你們好為王哩。”拿了身邊的拐杖夠著打思俊,罵,“你瞞著我在外麵幹了些啥勾當哩?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娘沒有?”小娥和旁邊趕來的蘭芝攔了柳婆,勸道:“您消消氣,別把自己身體氣壞了。有什麼事,思俊不敢不聽您的。”柳婆氣咻咻地罵:“我敢叫誰聽我的?我氣死了好哩,免得受些醃臢氣。”嫦娥不高興了:“誰又敢給氣您受了?這家裏還不是您說了是。”思俊早不耐煩了,一巴掌打過去,嫦娥臉上就現了五個指印子。嫦娥捂著臉,哭罵道:“我跟你拚了,我也不活了。”一行人拉的拉嫦娥,拉的拉思俊。思俊罵:“一上午起,你就在大隊裏和我鬧,又跑到鹵鋪裏尋事,你想怎樣?不想過日子了就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