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二(2 / 2)

友恭剛開始還怪儒霆管他誰承擔喪葬費用呢,隻要有人承擔就行。是啊,父親沒了,以後誰來照管兩個娃娃?誰來照管家?難道人命就這樣不值錢麼?

“新民,話既然說到這份上,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友恭道,“我和友良之所以能放心在外奔日月,就因為家裏有老人照看著,我們放心。這人沒了,你讓我們以後怎麼好再去外麵安心打工掙錢?老人雖說年紀大了,也沒病沒痛的,還能種下大幾畝田地,老人少說也能活個上十年。老人幫我們這些年輕人一年,我和友良一年少說也能在外掙個萬把塊錢,十年你說能掙下多少?還不談媳婦們在外掙錢。新民,這帳你得算算呀.”

儒霆想,還小瞧了這友恭,在外麵闖了幾年,還真是不一樣了啊,一點就透。李新民眼睛看了腳地上,不停地抽煙。

友恭道:“新民,這事你要是說不成話,就讓說得成話的人來。他田宏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自己阿下了就自己來收拾。躲在後麵算什麼東西!”

李新民訕訕地走了,那些在友恭家幫忙的人也沒好臉色給李新民看。

立即有人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議論,說要****的田宏海們賠多少錢,****的不達到要求,就把棺材往田宏海家送。又有人說,田宏海闖下了這樣的禍,肯定當不了書記了,我們選儒霆叔當大隊書記,儒霆叔當大隊書記肯定是好的,不會找群眾亂攤派。儒霆隻是微微笑著,一棵樹從根子裏爛了,一兩根股杈好有什麼用?要從根本上改革才有用。又有人問友恭工地上還要不要人?要人的話就說一聲,搬磚扛水泥啥活都行!。。。。。。

第二天一早,就有鄉上的人來了,是鄉長和一辦事員,兩人沒像往常那樣坐小車,而是騎自行車來的。

茂新老頭的喪事辦得風光而體麵。各種喪葬費用歸公家承擔,另外,上麵還賠了友恭友良兩兄弟兩萬塊錢。本來友恭友良開口要五萬塊的,較勁來較勁去,鄉裏隻同意給兩萬,再要多就沒有了。父親辛勞了一輩子,兩兄弟把父親的喪事辦得風風光光,友恭雇了三輛大汽車停在大路口,接了村裏所有的人來吃喝。中午時分,出殯開始了,前麵是兩個吹手嗚啦啦地吹著嗩呐,接著是八個壯漢抬著盛了茂新老頭的棺材,村裏人和一些親戚披了白孝布拉纖,孝子們舉著花圈跪下,磕頭,起;跪下,磕頭,起……走個三五步就跪下磕頭,從友恭家出來,白漫漫的隊伍像一條長龍一直伸到了村頭。鄰村的一些人也來看出殯。柳婆立在家門口,眼裏噙著淚看著送葬隊伍走過去,村子裏,她這一輩的人又走了一個。。。。。。隊伍一直把茂新老頭送到停在大路口的卡車上,然後拖到火葬場去火化。族裏人和親友們有的隨了去火葬場的,也有送到路口了就回來的。

茂新老頭的骨灰埋在了他老伴新枝旁邊。

小村子又悄悄地恢複了以往的平靜,雞鳴狗吠間,人們靜靜地在田間勞作,黃昏時,炊煙嫋嫋升起……田宏海依然當著大隊支書,隻不過農戶實在交不上提留的話,可以欠公家的帳了。有人說,這是茂新老頭做了一樁好事,沒有茂新老頭的死,還不知被逼得怎樣呢?虧得田宏海逼死了茂新老頭,茂新雖死了,可他造福了好多人,為農民做了一件好事,可以被評為農民中的烈士。可是,問題又來了,棉花賣到采購站,采購站沒有現錢開給農戶,打白條,農戶又不能把棉花放在家裏當吃喝,隻有送到采購站去,等到采購站把棉花調出去,有了錢的時節,農戶再去采購站兌白條。手裏捏著白條,娃娃要交學費,要買農藥化肥,要量鹽買米……好容易說通學校,收下白條作為娃娃的學費,可是買農藥化肥量鹽買米,人家是萬萬不收白條了,誰知道采購站啥時候能兌白條呢?農時可不敢誤了,誤了農時,莊稼就長不好;除了一些個會折騰的,農民大部分還得靠土地吃飯。農具壞了,要添一些,大人娃娃每年總得添兩件新衣裳,親戚間人情客往這些都要錢,因此,莊稼人口袋裏永遠都缺錢。

廣闊的田野,綠瑩瑩的草地,藍天白雲給過他無限的遐想,他熱愛農村的生活,累雖累,卻讓人身心無比自由。可如今,卻有那麼多農民在農村無法生存下去,他們拖兒帶女離鄉背井地去打工,撿破爛,掙幾個下眼錢。人們談起土地就變色,土地應該是無比親切的字眼呀,在舊社會,人有錢了就會想到置地,土地是財富的象征,而現在,土地卻成了農民頭上的枷鎖,隻要你是農民就得分到土地,分得了土地你就得繳納各種各樣的稅收,繁重的稅收把農民壓得喘不過氣來了。土地,土地,這個讓人又愛又恨的字眼!土地收獲糧食,收獲喜悅,收獲希望,卻又帶給農民沉重的負擔。改革,改革,電視上老在宣傳改革,改了這麼些年,應該是人們的生活越來越好才是,怎麼農民的日子這麼難過了呢?大春想不通,不僅大春想不通,好多農民都想不通,是我們的經濟出現了問題?還是我們的體製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