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茂新去世了,友恭友良的兩孩子沒人照料,友良把孩子放到了外婆家,友恭就沒這樣幸運了,老婆娘家小舅子小姨子孩子舅媽,一大家子人,一大群孩子,丈母娘不答應接手外孫子,友恭媳婦隻得自己在家帶娃娃,男人出去掙錢。
柳婆自老伴去世後,兒子長年不在家,家裏有什麼男人的活計,像燈泡壞了,換個燈泡,壓水井的井頭出問題了,門扇壞了要換個軸心,一些柳婆不能解決的事情,都喊了茂新幫忙。平時,柳婆家熬了雞湯,做了點心,柳婆也端一碗過去。幾十年,兩家人相互扶持,就像一家人似的。茂新就這樣說走就走了,柳婆就覺得村子裏特別孤寂,年紀大了,連個說得上話的人都沒有。
吃過午飯,柳婆在門口的日影子裏走走,村子裏寂寂的,村裏青壯年紛紛往外出走,到深圳沿海地帶的什麼服裝廠電子廠鞋廠打工,有勞力的出賣勞力,有技術的靠技術,沒勞力沒技術的出賣青春。想村子裏人口頂盛的時節,有一兩百口子人哪,一整天雞鳴狗跳的。如今可好,一村子走到頭,老的老,小的小,沒了幾口人。菊香家門開著,往日,一吃過中午飯,兩娃娃打發上了學,菊香就到大隊小賣部裏尋人打麻將,大隊裏常常開著幾桌麻將。這幾日都沒見她打麻將去了。菊香堂屋門開著,卻沒見她人。這女人能有啥事呢,家裏沒人也不關上門,也不怕屋裏進了賊。柳婆便去幫忙帶上堂屋門,門一響,屋裏就聽菊香的聲音:“誰呀?”
個死女子,原來在屋裏呀。柳婆道:“菊香,你在家呀?門大敞著,不見一個人,我以為你忘了關門哩。”
“我睡覺哩。”
菊香是麻將可以煮湯喝的人,怎輕易肯睡午覺了?“不舒服啦?”
“沒有。”
柳婆分明聽到菊香話語裏的哭腔和委屈。“菊香,到底怎的了?”
屋裏半天不說話,接著就聽到“嚶嚶”的哭聲。柳婆嚇了一跳,問:“怎啦?怎啦?”三步兩步走到菊香房裏。菊香索性嚎啕大哭起來。
隔三五天,菊香就要到城裏去一趟,到宏才的住處洗洗刷刷,看看他的衣食起居,宏才跟著工程隊食堂吃飯,有時到館子裏吃。吃飯不用菊香操心,她又叮囑了在城裏服裝廠上班的妹妹梅香,不時去宏才的住處看看,看有沒有衣服要洗啥的。在菊香看來,男人都不會照顧自己!菊香又要回劉家灣照顧兩個上學的娃娃,雖然隻是做兩頓飯,洗洗刷刷,畢竟也要人來做。等大娃娃上初中了,不管借讀費怎樣貴,都把小娃娃轉到城裏去讀書。男人在外麵奔波掙錢,娃娃重要,男人的身體也重要。這是菊香心裏的打算。
就在菊香前兩日去城裏時,她拿鑰匙打開宏才房間的門,她看到了她妹妹梅香和宏才躺在一張床上,確確實實是梅香,那秀氣的臉和驚惶的眼睛,沒錯,確實是梅香。菊香一時傻了,建築隊的房子,門外是走廊,走廊上人來人往。菊香沒有聲張,張惶地走開了。難道這是夢麼?不是,確確實實是宏才和梅香!在回來的路上,菊香哽咽不已,引得路人好奇地看她,她也沒有去搭車,一路走,一路傷心地掉眼淚,十多裏路程就步行回來了也不覺得。她想,劉宏才應該趕回來向她賠不是。梅香比她小十二歲,是她最小的妹妹,是劉宏才的小姨子,她一向疼愛這個小妹妹,她求宏才托關係把她弄到城裏上班,她怎麼能這樣對她?菊香就這樣一路走,一路想,一路傷心回到了劉家灣,回到家,娃娃還沒放學。她突然想,可不能讓娃娃們知道了這些大人的事,這讓他們怎麼有臉在外麵做人?也不能讓爸媽知道了這事,小姨子和姐夫有一腿,這事說出去多丟人!老人知道了還不要了他們的命!菊香忙擦淨了眼淚做飯,娃娃就要放學了。誰也沒留意到菊香的異樣,在村裏人眼中,菊香每天除了燒兩頓飯,就是打麻將。
這幾日,菊香沒有出去打麻將,除了給娃娃做兩頓飯,就是悶在家裏,東想西想。她想,宏才應該回來給她認錯賠不是。想早些年,宏才吊二郞當,家裏窮得揭不開鍋,她跟著他吃了多少苦!現在有錢了,就嫌棄結發妻子了。更可氣的是這個人竟然是自己嫡親的妹子,梅香還沒談對象哪,以後還嫁不嫁人?他們又是什麼時候勾搭上的呢?菊香竟想不出一點端倪。隻怪自己太專注麻將了。如果這事讓村裏人曉得了,她可還活不活人哪?與其這樣難,不如一死了之呢。可菊香想,不能死,死了兩個娃娃怎辦呢?死了就真便宜那對不要臉的奸夫****了。兩天過去了,宏才沒有回來向菊香認錯,梅香也沒有來向姐姐認錯。菊香想,他們會不會是不好意思吧?隻要兩人向她認個錯,保證以後不發生這樣的事,她是可以原諒他們的。畢竟是嫡親的妹子和孩子的父親。菊香又想,兩人不會是事情暴露,私奔了吧?菊香躺在床上左想右想,這幾日沒睡過一個好覺。這些發生在電視劇裏的情節怎麼會發生在她身上?菊香頭都快炸了,柳婆就在外麵問菊香怎麼了。
眼淚和鼻涕糊了柳婆一身。柳婆輕撫著菊香的背,道,真是委屈了你。先睡會。宏才隻是一時糊塗,他是我看著長大的,他還不是那種壞心腸的人,糊塗勁過了,他會醒悟的。先睡會,看你眼睛都窩下去了。娃娃們回來了,看見了不好。睡會,睡會。柳婆像哄小孩子一樣拍著菊香的背。
看情形,這事恐怕儒霆還不知道哩。柳婆輕輕地替菊香帶上門,就去了儒霆的小賣部。宏才父親正霆去世得早,是儒霆一手把宏才拉扯大的,村裏人有目共睹,儒霆供他讀書,又給他聯係工作,儒霆就拿宏才當親兒子待。
人老了,說話也沒了多少底氣,現在的年輕人有多少拿老人的話當回事?柳婆和儒霆老兩口低言細語地說了會話,儒霆便板著臉,騎了自行車去了縣城,下午去的,晚上天都黑透了趕回來的。回來黑著個臉,也不說話。
五天過去了,一個星期過去了,也不見宏才回來,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的。菊香想,難道是她的臆想?她隻是做了個惡夢?她掐掐自己,那一天的情景清清楚楚在眼前。菊香雖然不再沉迷於麻將桌,麵孔卻也灰了,行屍走肉般,除了做兩頓飯,就是坐在屋裏,神思恍忽,一坐半天。或者她去鬧,會怎麼樣?去找宏才的領導會怎麼樣?她又覺得宏才隻是個孩子,不能毀了孩子的前程,還有兩個啥事不懂的娃娃。。。。。。柳婆端湯進來的時候,菊香正坐著掉眼淚。柳婆看著菊香把雞湯喝下去,柳婆說:“娃啊,你遇上這點事算什麼?我年輕時遇到的事兒比你痛心得多。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
那天是個星期天,再過不了幾天,娃娃們就要放寒假了。而對於鄉下人來說,無所謂星期幾。這時的鄉下比較閑,打麻將的打麻將,有提早從外麵打工回來的,逛縣城的逛縣城,在家安置娃娃的安置娃娃。一群娃娃們在禾場上追趕的吼聲震天。菊香的兩個娃娃敏敏和妍妍也在其中。就有一個娃娃跑來道:“敏敏,妍妍,你爸爸回來了,還帶了一個漂亮女的。”敏敏道:“在哪呢?”“在你二爺爺的小賣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