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也去廚房裏幫忙,姑嫂倆有好些話要說,說死去的娘和祥泰,說俊傑的對象。祥瑞悄悄問翠翠,四春對她好不好?翠翠說,四春是個好人哩。翠翠又說,祥瑞,你應該搬到東廂房來住才是,現在這個家你才是主人呢。祥瑞說,我哥在的時候東廂房就一直是這樣的,哥去世後,我也讓它這樣保持著。看著房間的擺設,心中有點念想呢。怪隻怪我哥命不好。翠翠的眼淚又掉了下來,說,祥泰去世,我連他最後一麵也沒能見著。又問祥泰埋在哪裏?
俊傑來廚房,道,飯好了沒有?
祥瑞忙道,好了,好了,瞧我和你娘說著話就忘了。
晚上,翠翠和祥瑞睡一張床,姑嫂倆說了一晚上的話。大清早開門,果然落了微微的雪,地上,樹上,遠遠的山上有一點一點的白。祥瑞和翠翠悄悄地出門上了山,祥泰的墳就在後山上,在老太太的墳旁邊。墳後麵是大片的竹林,往山下望去,一條新修的公路像條帶子蜿蜒而過。。。。。。
從後山回來,思湘就跑過來,問:媽,一大早的,去哪了?也不告訴我們一聲。
翠翠道:去給你伯伯和爺爺奶奶上墳了。
思湘懂事地“哦”了一聲。
四春道:也帶我去祥泰兄弟墳上拜祭拜祭吧。
翠翠沒有帶四春去祥泰的墳上,而是帶著四春和幾個孩子買了些人事去拜望了娘家的幾個堂兄弟,叔叔嬸嬸早已過世,娘家的這門親戚是越來越淡了。
兩天後,是俊傑娶親的日子,親戚不多,翠翠娘家幾家親戚,幾家本族人。原來娶親用花驕,現在時興騎馬了,掛著紅花的高頭大馬把新娘子馱進了門。以前拜父母拜高堂,現在拜毛主席像了。
婚禮第二天,新娘新郎回門。
熱鬧了兩日,翠翠原想索性等到過完年再回去,但兩日後,她就不自在了,院子髒了,她拿了掃帚掃掃,祥瑞趕了出來,道:嫂子,我來,你歇著去。祥瑞就從她手裏拿過了掃帚。新娘子很能幹,對她這個娘也客氣:娘,您好些年沒回來了,款款歇著,和大大,弟妹們到處玩玩走走。
離開家鄉的時候,日裏夜裏都想著家鄉,想著回來,真正回來了,卻又覺得陌生了,回不來了。山還是原來的山,人卻變了。俊傑是祥瑞一手帶大,他的生活中從小就沒有娘的身影,他和祥瑞,還有現在的新娘子才是一家人。她明顯地感覺到,俊傑和祥瑞才更像母子,俊傑和祥瑞說話時,祥瑞臉上平和的笑意,俊傑親密的神情,正像一個孝順的兒子和滿足的母親。翠翠感到他們這一家子人的到來,給這個本來簡單的家庭添了麻煩,如果沒有他們這一家子人,每天的飯食可能就會簡單得多,或者兒子就會陪著新娘子去走走娘家的親戚,或者祥瑞也會在某個冬日的午後鎖了門到鄰舍去串串門。就像走親戚一樣,去的日子多了,會妨礙了別人的生活,現在,她就是走親戚,這裏已不是她的家了。
午飯後,祥瑞提了一小口袋麥子去磨房磨麵粉,說是晚上蒸白麵饅頭。新娘子曾芳芳在房裏繡花,思湘看新嫂子繡了會花,見俊傑在堂屋裏弄夾子,問俊傑是幹什麼的?俊傑說是要去山上下幾隻野兔子來吃。兄妹三人便相跟著去山上了。翠翠沒事,看著四春在後院簷下站著,百無聊賴的樣子。道:“四春哥。”四春嗯了一聲。翠翠也沒了什麼話,後院裏一篷一篷的枯草,幾隻雞在草裏扒拉。翠翠看著那幾隻雞出神,道:“不知咱家的那些雞怎樣了?”四春沒接話,翠翠歎了口氣,道:“四春哥,我看你在這也不自在的,要不,我們回去吧,不一定要在這裏過了年再回去。”四春說:“那行,我也想說這話,我怕你幾十年沒回家鄉,想多過些日子,我沒好說。我們一家子老小在這裏也給人添麻煩,你說回去我們就回去吧。雖說在這吃了飯整天閑著,不幹活,但人閑得難受。我也早想回家去了。”
決定了回去,心中便坦然了些。
翠翠和四春一同上了次山,買些紙錢在祥泰墳前焚了。冬日的夕照斜斜地照著,目光越過墳頭,越過一竿竿竹子,她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再來。
雖然祥瑞和俊傑執意挽留,翠翠和四春還是決定了提前回去。回來一次,了了多年的心願,看著俊傑成家立業,翠翠在俊傑身上的心也放下了。五天後,翠翠一家人又回到了劉家村,那天是舊曆年臘月二十八,兩天後就是大年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