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 一(2 / 2)

翠翠端水出去潑,聽劉老兒拉著四春的手道:“春兒,你可不能有什麼事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媳婦兒怎麼辦?你妹子怎麼辦?我劉家不是絕了後麼?春兒,你可一定要好起來,我還想要見到孫子了才閉眼呢。春兒,咳。。。。。。咳。。。。。。”

潑出去的水收不回,就像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一樣。翠翠端著木盆子靠在苦棟樹上,她感覺太累了,無論使出渾身解數,無論怎樣執著,結果都由天注定,這就是命,這就是她柳翠翠的命。她已經不想逃了,這個亂世,一個女人逃到哪裏無非是男人,她太累了,順其自然吧。苦棟樹的花很美,那淡淡的紫,一種不惹人注意的美,卻攤上苦棟樹這樣一個名。苦,人生也是苦的吧?人說,苦盡甘來,她有苦盡的那天麼?還是苦海無邊?這個亂世何時是個頭?有到頭的那天麼?她不怕挨餓受凍,不怕那些人鞭抽拳打,可她的心堅持不住了,她太脆弱了,還是認命了吧?!認命了吧!千古艱難惟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晨霧早就散了,陽光透過疏落的枝椏,秋天的雲變幻不定。透過淚眼看出去,雲便上了一層色彩。

“翠翠姐,我哥吉人自有天相,他會沒事的。”不知什麼時候,珍兒來到了翠翠身邊。“你也不用太難過了。”

珍兒不知道,她難過不僅僅是因為四春,她也為她自己難過。人說紅顏薄命,她並非風華絕代,命運卻如此多舛。

下午的時候,四春醒來了,劉老兒又喂了一大碗薑湯他喝下去。一整天,珍兒和翠翠也沒心思去撲在田裏幹活,一家人就守在家裏。晚飯,翠翠擀了一碗辣辣的酸辣麵親自喂四春吃,出了一身汗,四春心裏也清明了些,看著翠翠那略帶歉仄的眼神,他把那碗麵吃了個底朝天。

一輩子太長,一輩子又太短,她和祥泰的那一輩子已過去,那偶然的一次凝眸,那回頭的一次燦爛。。。。。。那一輩子已過去了。她又一次為他人婦,恍若隔世。

一年後,翠翠生了個女兒,取名劉思湘。同年,珍兒出嫁,就嫁在河對岸的周家嘴。珍兒的出嫁,使得家裏少了一個得力的幫手。在這個家裏,珍兒是管家,是小姑,是妹妹,是家裏的女兒。。。。。。珍兒的離去,使得這個家空落落的。翻過年來,劉老兒病勢沉重,四春和翠翠極盡孝道,送湯煎藥,端屎端尿,終於天命難違,嗚呼衰哉。

劉老兒滿五七這天早上,四春準備了些麻紙,在涼棚裏剪些紙衣紙褲,準備給大伯燒五七,翠翠在屋裏奶思湘,茂新喘籲籲地跑來了,一來就跑進灶屋裏從水缸裏舀了一瓢涼水,一邊喝,一邊出來對四春道:“四春哥,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哩。”又咕嚕咕嚕地喝水。“啥好消息?天上掉糧食了?”“比天上掉糧食還好的消息,劉柱兒嗚呼衰哉了?”“啥?劉柱兒死了?”四春也有些吃驚,“怎死的?”茂新道:“四春哥,你住這荒野外,村裏的訊息真是一點也不知曉。這事兒都傳得沸沸揚揚了,聽說劉柱兒前兩天走夜路,被鬼抬到了一處墳地,是被鬼勾了魂了。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他壞事做盡,終於遭報應了。”“被鬼勾了魂?像我住在這荒郊野外的,怎沒見到一個鬼?”四春猶自不信。

翠翠在屋內聽得這訊息,抱了思湘出來。茂新道:“嫂子,劉柱兒死了,這回你可解恨了?”翠翠並未覺得有多喜悅。拿了孩子的手在自己臉上蹭來蹭去。盤點清算,恩恩怨怨,也隻在心頭泛起一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