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由著珍兒扶著她,把她送進新蓋好的茅屋裏。紅蓋頭遮了頭,遮了頭,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落在手上,涼涼的,風拂過幾遍後,自幹了。有誰又知她心中的悲苦?
屋外,三嬸子和劉老兒在說話,三嬸子說,人家董永和七仙女也是住著寒窯,寒窯雖破能遮風避雨,翠翠和四春定能像戲文裏的董永與七仙女恩恩愛愛,來年給你添個小孫子。劉老兒不知是在咳還是在笑,“咳,咳,咳,嗬,嗬,嗬。。。。。。”三嬸和珍兒的笑聲,茂新和四春在說著什麼。。。。。。今夜,她又一次做新娘。她要再次逃走麼?怎樣逃?這隔了千裏迢迢的路程。這一家人並不是非買她不可,是她為了跳出劉柱兒的掌心,憑借了這一家人,她是不得已的,她並不想嫁劉四春,可她也不想害了這一家人。她每日裏思念丈夫和兒子,卻從沒有如今日這般撕心烈肺,就像什麼尖利的東西撕咬著她的心,一寸一寸。。。。。。她聽到三嬸子在屋外與劉老兒告辭,聽到珍兒收拾碗筷桌椅的聲音。屋外慢慢靜了,天已經黑盡了吧?夜裏的野外是靜的,有風聲,風吹著樹葉和莊稼的聲音。還有蟲聲,有蛐蛐兒的叫聲。
門開了,她聽到那扇由幾塊舊木板釘起的木門的吱呀聲,空氣裏多了一個人的氣息,顯得急促了。紅蓋頭一下子拉開來,一張驚惶的臉,同樣的衣著,同樣的劉海下的那雙大眼睛,腮邊還有未幹的淚。四春從沒如此認真地看過這張臉。
“四春哥。”翠翠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翠翠,你這是幹啥?我倆已是夫妻了,快起來。”
“四春哥,我有丈夫和兒子。”
“我知道,我不在乎這些。隻要以後你跟著我好好過日子就是了。”
四春拉翠翠起來,翠翠不起來。“四春哥,我丈夫和兒子在等我回去,待我回去了,加倍地還你失去的錢財。”
四春一下子呆住了。冤,冤,冤,一時之間,他隻覺得比武大郎還冤。他被麵前這小小的女子所欺騙利用了,利用了他的善心,利用了他對她的愛慕。可他的善心還沒有到把自己傾家蕩產買來的女人送回去的地步,他的愛慕也是自私的。
“四春哥,我知道我對不住你,我騙了大伯和珍兒,可我也是不得已。我被他們像個物件一樣賣來賣去。。。。。。”
四春一下子呆坐在那張幾塊木板搭起來的床上,床上鋪了幹淨的鋪蓋。“為了你,我們一家子都淪落到這地步了,你就不能把前塵舊事都斷了?你就不能跟我過日子?”
翠翠隻跪在地上小聲地嚶嚶地哭,兩間茅屋相挨著,這壁廂有什麼大動靜那壁廂就知道了。
四春看著麵前的這小女人,是啊,他和她差了十歲的年紀,她有著她的過往,她心裏有另一個男人,沒有他,不要他;而這些年他卻白活了,才短短大半個多月的時間,他的心裏就隻有她了。他不甘心,一腔無名怒火無處發泄,他不禁嫉妒起那個他從沒見過的她的丈夫來。可四春卻又是個忍耐性極強的人。兩塊木板拚起來的簡易桌案上,紅燭兀自垂著它的淚,悲傷著自己。燭光跳躍著,閃爍著,不理會旁人的前塵舊事。
良久,四春道:“時候不早了,你睡吧。我到外麵涼棚去睡。”說完,四春關上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