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在第五天傍晚,劉柱兒喝得醉熏熏的顛了一匹馬回劉家大院來,一回來倒頭就睡下了。第二天醒來,丫環小喜兒端了一蓋碗蓮子青梅湯來。劉柱兒就問:“翠翠呢,怎沒見她來見我。”小喜兒拿眼直看一邊梳頭的太太,不敢回答。蓮蕊淡淡地道:“我把她賣了。”“什麼?你把她賣了?”劉柱兒把蓋碗往旁邊桌上一放,道:“這是為什麼呀?”“為什麼?她半夜跳窗子逃跑,要不是發現得早,早給她跑掉了。家裏好吃好喝的供著她,太太似的敬著她,不讓她幹一丁點活,她還要逃跑。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她的心終久不在這裏,把她賣了還能就幾個錢,這要是給她跑掉了,錢就像扔進水裏了。”劉柱兒就不說話了。蓮蕊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娘家在縣城裏開著米行,綢緞鋪,娘家哥哥又在政府裏任職,劉柱兒心裏不樂意,到底也不好為一個女人與她撕破臉。劉柱兒往床頭一靠,道:“賣到哪家了?多少錢賣的?”
“賣給四春了。怎,你還想要回來不成?”蓮蕊側身看著他。
“賣給四春了?哈,他一個窮裁縫,買得起媳婦?你是多少錢賣的?”
“一百個大洋。”
“啥,一百個大洋?我不說賺錢,可是本錢都沒回來呀。”
“瞧你那小氣樣。”蓮蕊在床邊坐了,道:“實話跟你說了吧,這劉老兒是我讓人找來,主動要把翠翠賣給他家四春的,她那身價銀子這十裏八村的有幾個人拿得出,就是拿得出也得惦量值不值,你以為人家都像你,胡花銀子錢。”
“那也不能虧本錢呀。”
“你胡花的銀子,還在乎這點錢。不說這個了,你說我哥給你謀的那警察局的事怎樣?”
劉柱兒心不在焉地道:“還行。”
那日,翠翠昏昏沉沉地被抬到了四春家,翠翠被從轎子裏弄下來,人事不醒,珍兒掀開她的衣襟一看,身上橫一道,直一道都是鞭痕。珍兒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道:“這些人賃也心狠了,把人打成這樣。”
劉老兒一邊道:“這女子逃跑,他家肯定要打她。隻是下手也太重了些。四春,你明兒鎮上去買些傷藥回來,珍兒,你明兒殺隻雞給她調養調養,說來,她也是咱家的人了。等她傷好了,再圓房。”
一時,大家都出去,珍兒打水來給翠翠清洗傷口,稍稍碰一下那傷口,翠翠直**。珍兒忍不住罵道:“他們這樣歹毒,總有一天會遭報應的。”就這樣翠翠睡了珍兒的床,珍兒用稻草在房裏地上打了個地鋪。
第二日,四春到鎮上抓了外敷內服的藥回來,珍兒又殺了一隻雞,熬了濃濃的湯,用湯匙一口一口地喂給翠翠喝。兩行淚就從翠翠的眼角流出來。珍兒也拿手擦眼睛,道:“姐姐,你要多吃點,身體才會快快好起來。”
第三日,天擦黑,四春從鎮上回來,他這幾日琢磨,想到鎮上盤個店麵開個裁縫鋪子,像他這樣總是到外攬活做終歸不穩定,開個鋪子了,有人拿活到鋪子裏做活路就穩定得多;再者,他也想躲開劉柱兒。他到鎮上一同做活的夥伴家裏盤桓了一盤桓,聽聽別人的主意,又到鎮上轉了轉,回到村裏時,天就黑了。不想碰到誰,可就偏偏碰到誰。四春正低頭走著,一個聲音叫住了他:“四春。”四春抬頭一看,是劉柱兒,劉柱兒穿了件白綢衫,搖了把扇子走來。四春滿臉堆了笑站住了,道:“柱兄弟,聽說你上縣城去了,啥時候回來的?”劉柱兒搖著扇子,圍著四春走了兩圈,道:“四春哥,咱們自家兄弟,你就別給我打馬虎眼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家太太賣給你那女人,我在省城花三百大洋買的,而一百塊大洋就給了你,雖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好處給自家人了,但總不能讓我虧那麼多吧,這樣,你再加一百個大洋,我二話不說,人歸你了。”四春急道:“柱兄弟,白紙黑字,可是立了字據的,你怎能悔約呢?”“悔約?笑話!我家可不是娘們當家,我家夫人和你立的字據怎作得數?當時我是不在家裏,我要是在的話,怎麼可能這樣便宜了你?我從別人手上還是花三百塊鋼洋買回來的呢,我就是把那女子賣到縣城窯子裏去,隨便也能賣個好價錢。自家兄弟,我也沒多說。給你十天期限吧,你沒錢的話,人送回來,你的那一百塊大洋一分不少的還給你,你看著辦吧。”劉柱兒說完搖著扇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