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一堆娃娃追來趕去吵吵鬧鬧的，像喜鵲炸了窩，吵得屋裏人說話都聽不清。蘭芝順便把那群娃娃轟開，“都下去玩，下去玩，吵死了。”娃娃們便下了那高台子，到高台子下麵的竹林子裏追趕打鬧。
蘭芝剛走，柳婆來了，柳婆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豬肉燉萵苣來。小娥和幾個婦女忙站起來。小娥說：“大婆，又讓您費心了。”柳婆把豬肉燉萵苣端到灶屋去。金漢在灶台邊鏟鍋裏的飯。灶台上就擱了兩碗菜，一碗蒸雞蛋，一碗炒青菜。柳婆說：“我怕你家裏沒什麼準備，就給你送碗菜來了。”金漢忙謝著接了柳婆的菜，道：“一道吃吧。”柳婆說：“吃過了，吃過了。”柳婆上堂屋來，屋裏幾個婦女已到門口吆喝自家的娃娃回家去了，小娥還在那替香兒捉頭上的虱子。
一會，金漢端出飯菜來，擺在堂屋的小方桌上，金漢讓柳婆和小娥吃飯，柳婆和小娥都不吃，金漢客套了兩句就罷了。香兒早狼吞虎咽地吃起來。蘭芝拿了兩身衣服來，小娥接了，放在堂屋邊上的椅子上，跟她叔交待了兩句話，趁此，隨柳婆和蘭芝也就一道出來了，金漢端了飯碗送到高台梯坎上。
娃娃們是早散了。天黑了下來，天上一道灰青的光。小娥扶了柳婆一隻胳膊，怕她年紀大了跌了交。蘭芝一邊走著。小娥道：“那女人癡癡傻傻的，怕是跟叔過不長哩。”蘭芝道：“金漢叔又不是圖她的人，隻要這女子能給他生個一男半女，管她呢。”柳婆不做聲，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去，那老舊的屋輪廓在夜色裏格外明朗，隔了幾十年的前塵煙雨，屋子老去了，可記憶依稀明朗……
“大婆，走吧。下露水了。”小娥扶了柳婆，三人往村裏走去。
柳婆家是平頂樓房，整個村子裏沒幾家是這樣蓋了預石板頂子的樓房，樓上曬麥子，曬黃花菜，曬幹豇豆…..那是又幹淨又好，不用搬了曬席子搭架子曬，又是收又是曬，縫上好天氣，就丟在樓上，曬幾天，曬幹了水分再去收，不用擔心被人偷了去。喏大的房子就柳婆一人住著，兒子媳婦都在鎮上，兒子在鎮上一家什麼廠子裏做會計，孫子在鎮上小學裏上學，孫女兒才三歲，一直是柳婆帶著，這陣子也被她媽接到鎮上去了，說過幾天再送回來。柳婆關了大門，又看了看後門是否關嚴實，從天井裏拿了尿桶在自己房間裏，一切都妥當了，卻全然沒一點睡意。家裏也有電視，電視放在媳婦房間裏，用一塊桔紅色的布罩著，媳婦回家來了才看，柳婆從來不看電視。從大玻璃窗戶裏透進灰藍的天光來，房間裏刷的雪白的牆雪洞似的，不像過去的老房子隻一扇小窗子，天一黑了，黑咕隆咚的，黑甜一覺就到天亮。隔壁是小娥家，小娥家兩個娃娃在打鬧，小娥和男人紅兵在說話。其實，夜裏鄉村並不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