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新老頭說了經過,下半晌,他趕著牛在璉子溝吃草,常放牛的人都知道,璉子溝水草茂盛,在那裏放牛不用多挪窩,牛很容易放飽。看看牛吃得差不多了,天色也不早了,他又記掛著兩個孫子該放學了,就吆了牛往回走,邊走碰到野草茂盛的地方,讓牛停下吃幾口,這樣走走停停,到家牛也就吃得飽飽的了。走到璉子嘴那,不知是誰家在那角上種了一大塊的油菜,菜花金黃金黃的,那菜花晃了晃,茂新老頭以為自己眼花了,走近看了看,油菜地裏,一個邋遢的女人正咧著嘴看著他笑。茂新看了看周圍,綠油油的田野摻著些金黃,黃昏的田野沒一個人。一看這女子就不正常,茂新問:“姑娘,你怎麼在這呢?快回家去吧。”他想想周圍村子,甚至整個大隊七八個村子沒聽說那家姑娘瘋了癡了呀。那女子隻是向著他傻笑。他歎了口氣,便趕了牛走,走了約一箭地,想想這璉子溝向來有些鬼氣,十幾年前,仲秋的大兒子大方帶著小兒子小方在這溝裏玩水淹死了,如今,小方都二十多歲了,成家立業了,這溝裏好像還冤氣不散似的。三年前,七隊的一個女子好像因為戀愛的事想不開,巴巴地跑到這溝邊喝了農藥,等到家裏人找來,已經在溝邊草地上斷氣了,好長時間,人們都能聞到溝邊有一股子農藥味。天已不早了,雖然這女子有些來路不明,但讓她一個人呆在這總不妥當。茂新便又折回去,對那女子道:“天快黑了,這裏不能呆,有鬼哩。跟我走吧。”那女子雖然瘋傻,但聽說有鬼,也知道害怕,向四周張了張,又對他傻笑笑,便跟著他走了。
孫婆笑道:“老哥哥,你可怎樣安頓這女子呢?難不成帶回家去?”
柳婆一旁問那女子:“你是哪個大隊的?送你回去?”
那女子直擺頭,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看樣子在外麵流浪很久了。鄉裏人家,要是哪家閨女癡傻成這樣,人走沒了,還巴不得呢,總算擺脫了一個累贅,哪裏還去尋找了。
茂新老頭六十幾的人了,雖是好心撿了這女子來,要是真帶了這女子回家去不是惹村裏人笑話?孫婆看茂新老頭躊躇不決,道:“幹脆把她送去金漢家吧。”
儒霆雖然覺得這事兒不妥,但也不好說什麼。金漢四十大幾了,女人死了,一直想找個女人續後;茂新指著兩個孫子放學回來了不知怎樣呢,得趕緊回家做飯去,說,你們看著辦吧,就趕著牛匆匆走了。儒霆和老伴麵麵相覷,又看看柳婆。那傻女子手裏還捏著兩朵野花兀自看呢。柳婆道:“我去喚小娥來,讓她把這女子領到金漢家去。”小娥是金漢的侄媳婦兒。
“金漢撿了個女子,金漢撿了個女子。”一時之間,劉家灣都曉得了金漢撿了個女人。三隊裏一村子都姓劉,因此,又叫劉家灣。
傍晚時分,村子最東頭金漢那座搖搖欲倒的木結構的老房子前便擠了些看熱鬧的女人娃娃。小娥拿了梳子坐在堂屋門口,一腳蹬了石門檻,替那女子梳頭,那女子洗了臉,臉上雖有些瘋傻之態,但長得很勻靜,皮膚白皙,眉眼口鼻生得不錯,看上去也不過二十歲左右年紀。
“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蘭芝倚著堂屋門邊的牆,笑著問。
那傻女子見這些人圍著她,對她笑吟吟的,慢慢沒了那些惶恐驚慌之態。“我叫香兒。你叫什麼名字?”那女子抬起頭來,傻笑著看著蘭芝。周圍早來湊熱鬧的幾個婦女都笑了,對蘭芝道:“人家問你叫什麼名字呢。”蘭芝也笑了。小娥替香兒梳著頭,道:“別動,別動,虱子。”就在她頭上擠死了一隻虱子。小娥就轉過頭去對正在灶屋裏做飯的金漢道:“叔,多燒些水,呆會讓嬸子從頭到腳都洗洗。”灶屋就在堂屋後麵,與堂屋就隔堵牆,堂屋東西邊是廂房。坐在灶口放柴的金漢“唉”地應了一聲,那一聲簡短的“唉”裏掩飾不了一種喜悅。蘭芝性子爽快,喜歡說笑,她對灶屋裏燒火的金漢道:“金漢叔,你豔福不淺哩,找了這麼年輕漂亮的一個小嬸子,這回一定得擺幾桌酒席。”金漢隻是在灶屋裏笑,不答腔。蘭芝又對小娥道:“我看香兒小嬸子這身衣裳。。。。。。”蘭芝頓了一下,道,“就是金漢叔有心給她買新的,這會子也沒地方買去。我家敏敏和她身段差不多高,不如我把敏敏不大穿的衣服拿幾件來給小嬸子換下來吧。”小娥道:“行,快去吧,你家敏敏的衣服肯定都是好的,隻怕叔拿錢也買不到那樣的。”小娥正想沒衣服給她這小嬸子換呢。她揣度她叔的心思也未必會舍得給這傻女子買什麼新的舊的,就是以後舍得買,這會子,這女人髒得灰堆裏扒出來的,洗過了總得要身衣服換呀。金漢在灶屋裏隻裝作沒聽見,前麵的事由得小娥去維護。蘭芝見小娥這樣說,就去了。天光漸漸暗下來,小娥拉亮了堂屋的電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