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微笑頷首,溫雅地說:“謝謝姑娘。這裏得天獨厚,沒有姑娘的相伴,是走不出去的。”
“真的?”少女的眼眸溢出欣喜,繼而安撫道,“你別擔心,我不會把你丟下的,真的。恩,就過一晚,你好好養病,明天我就會來看你的。”複看了看天,少女不好意思地說,“我真要走了。”得到他的鼓勵微笑,便安心地走出幾步,又回頭,“你真的不會走,對不對?”看到他點頭,安心地笑了,就像周身搖曳的火鳶花,燦爛怒放。
就在男子微微合上眼,就聽到少女的腳步似又折返,她又回來了。男子的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抬眼便看到這位純淨可愛的精靈脫下了外衣,蓋在他的身上,這才好似放下了心事一般,解釋道:“雖然是夏季,晚上也是會冷的。”
觸目看到她雪白中衣的手肘處的殷紅,不讚同地蹙眉,問道:“你受傷了?”
少女側頭一看,嗬嗬一笑,“對哦,哈哈,我都忘了。好了,我真要回去了。你好好照顧自己。”說完,蹦蹦跳跳地消失在鮮紅的花海之中。男子等了許久,確定她這一回真的走了,才慢慢闔上了眼。
半夜,星辰寥落,滿月似盤。男子清亮的眼眸望著深藍色的天幕,溫潤的笑意爬上眉梢。
“啊,幸好,你還醒著。”身側傳來少女特有的甜軟,轉頭一看,便發現她已經換了一身衣裳,手中拿著一個大大的包裹,興奮地對著自己展顏微笑。少女毫不避諱地坐到了他的身邊,這是她第一次晚上溜出來,也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開心地睡不著覺。下午,回去之後雖然被長老們教訓了好一會,好在他們隻是擔心自己並沒有沒有懷疑什麼。
少女將包裹打開,先取出一條毛毯蓋在他的身上,笑著說:“這是我的,先借你。天亮就得拿回去”說到後來,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解釋說,“不能讓嬤嬤發現的。”她的心思很快隨著偷出來的肉包和餅子轉移,獻寶似地將他放在男子手裏,笑眯眯地看著他。
“我叫……滄瀾,你叫什麼名字?”男子優雅地咬了一口包子,笑吟吟地看著她。
少女苦惱地皺起了眉頭,想了想,單純地說:“族人都喚我為‘帝姬’,我的名字應該是叫‘帝姬’。”拊掌笑了笑,“你叫我帝姬好了。”
男子錯愕,琥珀色的眼眸流轉繾綣,隨即溫雅一笑,頷首,“帝姬。”
聞他的呼喚,少女單純地笑著應了。她的手,幹淨的沒有半點味道,新奇地撫上他的眉眼,勾勒著他的容貌,笑得純淨無邪,“滄瀾,你長得真好看,是我見過的人中,最好看的。”
夜深了,少女趴在滄瀾的身上,睡得香甜,幹淨的麵容讓他泛起點點憐惜。帝姬,竟是國師預言的天命之人,以為隻是一個預言,沒想到真實的存在著。聖上,將她保護得如此之好,如此幹淨。
是了,那幾大家族費心尋找的命脈,誰能夠想到,原來被藏在山野之中,化作了精靈。琥珀色的眼眸鍍上柔色和冷意,世人都可笑啊,為了一個預言,大抵會相信這樣幹淨單純的孩子也是會對他們構成威脅的吧。
幾日後,滄瀾的身體恢複的差不多,帝姬能夠偷溜出來的時間卻並不多。每當看到她紅撲撲的臉蛋,映著無數光彩,得意地向他炫耀如何偷跑成功,還偷出很多食物,他便寵溺地笑著。
那幾日,她總是問他外麵的世界如何,滄瀾思慮許久,選擇將世間黑暗不平的那一麵告訴她。事實上,對她來說,外麵的世界便是如此的。他承認,他是有私心的。他的私心,隻是想要保護這個幹淨純澈的少女,不受半分傷害。
果然,不久之後,小臉染上恐懼和害怕,再也不向往外麵的世界,反而擔憂地攥著他的手,擔心地問,“那滄瀾在外邊會不會很危險?外麵太不安全了,要不滄瀾留下來吧,這裏很好的,我會去說服長老們同意。”
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是寵溺地笑著,摸摸她的頭,告訴她還有親人在外麵,他要去保護他們,他也會保護好他自己。
這樣,她才略略放下心來,雖然有些擔憂,但也知道不能強求。隻能緊緊地攥著他的手,將自己的勇敢分給他。
離別,終要上演。
少女默默地牽著他的手,領著他走出了火鳶花海。彼時,她一襲白裙藏身火鳶之中,依依不舍地望著他;他站在火鳶之外,寵溺漫漫地凝著她。
“不要再偷跑出來了。”他笑著對她說,“外麵太大了,你會找不到回家的路。”
少女幹淨的臉龐閃過驚恐,乖乖點點頭,戀戀不舍地囁嚅著:“滄瀾,你還會回來嗎?”
“若是帝姬再也不偷跑出來,有機會的話,我便會回來看帝姬。”滄瀾,第一次和她撒了謊,也是最後一個。他不會回來的,保護她的最好辦法,就是不再回來。
聞言,少女卻滿足地笑了,霎那間宛若漫山的鮮花綻放,迷了天地的眼。
終究,還是離開了。留下一個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了少女血一般的眼眸中。
後來,一直到火海四起,叛亂的家族找到了帝姬,展開了血腥的屠殺,帝姬再也沒有看到過他。而她的仇恨,也讓她忘了他。
因為,一群外來的蒙麵人闖進了她的世界,開始肆意屠殺,玷汙了她的世界。她從害怕、哀求到絕望,最後卻笑得絕美魅人,又幹淨透徹。那一瞬間,漫山的火鳶花如同得到召喚一般,開得越發燦爛;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無風狂舞。
她遙立在火色花海之中,對那群儈子手傲然立誓:“即使你們蒙上了臉,可是,我記住了你們了。你們的眼睛,我的眼睛記住了你們的眼睛!生生世世,輪回無數,我依舊會記得你們!”
她踉蹌起舞,白裙飛揚,手指舞動的鳶尾花,笑如神明,狠如修羅:“就讓我的族人,化生朵朵火鳶。就讓你們的靈魂,刻上火焰的痕跡,無處遁形;就讓……”
等到他倉皇趕回來時,已經看不到她的蹤跡,她的笑容。他想要為她超度,發現甚至她的魂魄,也被那些懼怕她的人打散了,他們要將她永生永世地禁錮在某一處,孤單害怕絕望。那一片大火燒過的土地,再也沒有了火鳶花的蹤跡,他終其一生,也未再看到記憶裏的幹淨笑靨。
閉目沉睡的鳳尋,好似感應到夢中人的悲痛,輕微翻了個身,再度睡去。
接下來的夢境,光怪陸離,雜亂無章。她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唯一不變的是一個癡傻的女孩,長著和她相似的麵容,呆呆傻傻地,任人打,任人罵,還會癡癡地笑。
好像,便是那一世,那個癡傻的女孩,雖然孤苦伶仃,卻終於沒有因為她的癡傻而直接被扼殺在繈褓的珍貴一世。那是她被遺棄了,卻能夠第一次睜開眼的一世。然後,很久很久以後,她躲在牆角,衣衫襤褸地瑟瑟發抖,還癡癡地笑得時候。一隻溫暖地大掌伸到了她的麵前,白皙修長,手的主人笑得溫潤如玉,“來,我們回家。”
一方的憐憫和靠近仿若天定,一方的跟隨和依賴似因命運。
然後,時間嘩嘩流過。總能夠看到一個男子溫潤如月,在不同的時空,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地方,找到那個依然癡傻的她。對她伸出雙手,宛若清風低吟,“來,我們回家。”
“來,我們回家。”
幾百年的輪回,他和她都沒有逃過,卻依然能夠在茫茫之中相遇,隻是簡單的一句話,刻進骨銘上心。
“來,我們回家!”最終,那飄蕩了幾百年的一魂一魄,禁錮了幾百年的二魂六魄,仿佛感應到了,下定了決心般,再也不能如此彷徨而過!
於是時光到了這一世,便是那一魂一魄再也不耐煩無止境的癡傻輪回。恰逢當時挽鳳女皇身懷之女命格不和,密與國師商議偷天換命。於是,她便偷偷隱去了原本的光芒,騙過了知無靜的眼睛,成功入主帝宮。
此時,少女驀然驚醒,怔忪良久,一行清淚緩緩流淌,噎聲低吟:“滄瀾,滄瀾,滄瀾……”
天亮了,她卻不察。
添錦匆匆趕來,迎頭便看到主子神情縹緲,愣了一愣,對上紅葉等人焦急的目光,上前跪禮磕首,聲音略高:“主子。”
鳳尋這才回過神來,懶懶一笑,“何事?”
“回主子,挽鳳那邊傳來消息,劉小公子忽染重病,不過迷迭已過去看護,應已無大礙。還有……秦將軍心力交瘁,病入膏肓。”舞袖微頓,見鳳尋神情未動,便舒了口氣,又言,“墨雅帝半月前出獵,不幸落崖,屍首已被找到,大舉國喪,其半歲長子登基為帝。蕭暮晚借由墨雅帝幼,防外戚幹政,強勢駐兵。”
“外戚再幹政,也好過外敵,蕭暮晚倒是急了。”鳳尋優雅起身,一步一步踏下石階,“出來這麼久,我們也該回國了。”
“主子,那候在外邊的日夏的使臣,如何應對?”添錦問道,進來的時候,還看到日夏的使臣親自趕到望輝,等候主子的召見呢。是啊,望輝已敗,接下來便是日夏坐享其成了。
少女輕瞄了一眼,似驚訝模樣,“日夏的使臣來這裏做什麼?”大夢初醒之後,她就沒有打算過要守約。蕭暮晚說對了,這一回他無處伸冤,鳳尋妖冶巧笑,“讓他回去吧,望輝初定,朕,抽不出空來。”
“是。”四婢歡喜地應著,自己的果實,哪裏肯讓給別人。
少女優雅緩步,踏出宮門,居高臨下地眺望腳下的皇城,不知從何處傳來斷斷續續的歌聲,清音飄渺:
“前世風雨,後世塵煙,亭台樓闕,都成殘垣
時間蔓延,百轉千回,人生太短暫,怎守得住江山?
誰站在人間,看風雲變幻,任由殘磚碎瓦,銘刻變遷
歲月流淌,曆盡滄桑,昨日輝煌,今在何方
繾綣流轉,亙古未變,歲月走不完,朝代一直輪轉”
少女側耳傾聽,依然笑容燦爛,輕軟甜糯,“原來就是我的東西,便該還給我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