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得殿裏,曲重肅放開了徐承誌。徐承誌四下打量,見有一縷月光從殿頂照射下來,方知已是夜晚光景。借著淡淡的月光,可以看到自己置身在大殿正中靠前一點的台階之下,階上正中放著一張寶坐,寶坐後麵供著神龕、冥王神尊,神龕兩側各有一具銅鑄的高台,台上有銅架,好像是用來供放神器、祭品的東西,這時架上空無一物。
曲重肅沒有去坐他的教主寶坐,甚至看也沒看一眼。他坐在了石階上,並叫徐承誌也坐下。徐承誌躬身行禮,坐了下來,卻不敢正視曲重肅的麵容。
曲重肅道:“你不敢看我的臉,是因為我的樣子很嚇人。”
徐承誌搖了搖頭,答道:“不,晚輩對老前輩敬若神明,沒有半點嫌惡之意,而且我一看見您,就想起我最尊敬的一個人。”
曲重肅目光炯然,見他神情坦然誠懇,不似在說違心之語,就問道:“那個人是誰?他也和我一樣?”
徐承誌答道:“他就是教給我往生拳的那個師父。”
曲重肅道:“我知道,你說的是孫平。”
徐承誌道:“他被楚法王使凝靈七術打成重傷,傷病了十年才死去。死前,身子也是半邊腐壞,嘔血不止。”
曲重肅道:“凝靈七術,那滋味一定很難受。可是,和老夫的傷比起來,可又差得遠了。你看看我,半邊身子爛透,半邊身子幹枯,隻能活在陰暗無光的地底下,見不得光亮。一見到光亮,爛得更快,活不過十二個時辰。”
徐承誌一驚,抬頭望了一眼頭頂射下來的月光。站起身來,用身子遮擋那束月光。
曲重肅歎了口氣,道:“你還是讓我見點光吧,在棺材裏躺了這麼久,真是生不如死。好在,這人鬼不分的日子也算到頭了。”語氣中竟有一種解脫之意。徐承誌不覺微怔。曲重肅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關於老夫失蹤的事情?”
徐承誌點了點頭,道:“大家都在找您的下落。”
曲重肅道:“那一年,我修煉生死譜武學,不慎走火入魔,神智失常,有時發狂發瘋,邪行不斷,而自身渾然不覺。功夫越練越好,但覺自己胸藏天地,手托日月,宇內宇外,惟我獨尊,不曾把任何人放在眼裏。這樣就得罪了無數英雄好漢,結了很多仇。”
徐承誌也聽說過這位曲教主強要四位法王和他比武,在以一敵四打敗四大法王之後,對四人大加羞辱,使四人失盡顏麵,含憤離他而去。由此可以想到,他對教中法王都這樣,對外人就更不必說了。
果然,接著就聽曲重肅講道:“那些年,我練成了生死譜神功,去了很多地方,挑戰各大門派的高手。凡是敗在我手下的人,都要照我立下的規矩,切斷兩根手指頭。這樣,我走遍大江南北,一共取來四百二十六根人指。四位法王輸給我時,我免了他們斷指,改讓他們捧盂端壺,加以羞辱。後來終於逼得他們群起反我。那是後來的事。在那之先,從少林派來了四個和尚,他們聽說了我的行徑,要與我理論,還要把我帶去少林寺囚禁起來。我和他們大戰一場,傷了兩人,放走兩人。沒過多久,少林派又找上門來,我以為手下敗將怎麼還敢來找我,原來他們請來了兩位更厲害的老和尚,一位法號普代,一位法號普光,這兩位高僧都已有近百歲高齡,然武功之高,乃是我生平從所未遇過的武學高手。我一打聽,方才知道他二位一生專研武學,幾十年不曾出得少林山門一步。世上除了少林派的幾個長老,沒有人聽說過這兩位高僧的名號。當時,我見到這二人,心下著實慶幸,以為隻要打敗了他們,我就可算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