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中美關係的憂心因何而生”
中國與世界
作者:安剛
2015年4月26日,美國海軍第七艦隊旗艦“藍嶺”號訪問湛江港之後,與中國海軍南海艦隊“井岡山”艦舉行以艦艇編隊運動、海上聯合搜救為主要內容的聯合演練。
7月3日至4日在北京舉行的“共享安全:世界和平與全球治理國際學術研討會”(國際關係學院主辦)期間,本刊記者遇到了美國波士頓學院政治係教授、哈佛大學費正清中國研究中心學者陸伯彬(ROBERT S. ROSS),對他進行了專訪。陸伯彬是美國戰略學界知名的“中國通”之一,對中國外交政策的研究側重於安全問題,著有《風雲變幻的美中關係(1969~1989):在談判中合作》一書。世界知識出版社曾於2012年12月出版他參與主編的《中美歐關係:構建新的世界秩序》一書。早在2005年,陸伯彬就提出運用“現實主義政策”管理中美關係。2014年7月7日,美國《華盛頓郵報》在一篇題為《中國崛起與亞洲緊張局勢令中美關係進入螺旋式下降》的報道中引用陸的談話指,中美關係“處於關係正常化以來的最糟糕時刻,自冷戰結束以來,現在的東南亞比任何時候都不穩定。”這一觀點的提出,比美國另一位“中國通”藍普頓的“中美關係處於臨界點”之說早了整整一年。 ——編者手記
《世界知識》:第七輪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結束後,您是否仍然認為中美關係處在一個關鍵節點,或者說螺旋性下降的趨勢中?
陸伯彬:本輪美中戰略與經濟對話的結果反映了美中關係的總體趨勢:雖然雙方在非安全性的雙邊領域以及全球性問題上加強合作的努力取得了可觀成績,但美國對中國在南中國海的行為方式仍保持強烈抵觸。盡管美中在安全問題上的分歧在擴大,兩國仍能保持總體的合作態勢,這表明當下的美中關係同當年美蘇在冷戰中的關係有著根本性的不同。然而,安全關係始終是大國關係的最重要方麵,近來東亞國際關係當中對抗性的增多仍令人深感擔憂。
《世界知識》:您認為中美關係中的海上安全問題將如何發展變化?它們會成為兩國關係的核心風險嗎?
陸伯彬:我認為,海上安全問題已經成為美中關係當中最重要也是最具風險性的問題。它事關美中各自的防務預算、武器裝備升級、同盟夥伴關係,以及動態危機管控。美中兩國在南中國海的利益關係將是不穩定的,要想徹底扭轉目前的對立並將其轉化為協調合作的趨勢就更加困難。美中雙方若想增進彼此安全關係,需要盡量延長各自克製的時間弧,這種克製有助於雙方更好地理解對方在東亞海上的戰略意圖,增進相互信任。
《世界知識》:能否請您解釋一下“克製”的具體涵義?中美雙方各需向對方和國際社會顯示怎樣的“克製”?美國是否需要承認中國在南海的合法權益?
陸伯彬:應對中國崛起對所有強國來說都是一個艱難的過程。當中國外交尋求“更加積極有所作為”,美中之間的利益衝突不可避免地增多。美中必須相向而行,努力避免在東亞地區出現不必要的緊張,尋求雙邊關係穩定性的最大化。對中國而言,是更好地利用自身能力,使之與中國成功實現和平崛起的目標相適應。中國尋求擴大在地區事務中的發言權,使之與自身不斷增長實力相匹配,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要想避免引發全地區的擔憂,防止美國將中國解讀為一個好鬥的、想要挑戰美國同盟體係的國家,北京必須展示克製和耐心。“要得太多,走得太快”(“Too much, too soon”)難免導致崛起阻力的上升。中國崛起必然謀求更多的海上安全,但真正能在大國關係中顯效的是外交的力量。
對美國而言,它必須意識到,要想減少不必要的美中衝突,美國的對外戰略需要因應中國崛起作出調整,要對中國進行“戰略接觸”(“strategic engagment”)。這可能需要與中國進行談判,全麵認知中國重要的安全利益在哪裏,並且適應(accommodate)地區安全秩序的變化。一個自信的美國領導層應當明白,即使華盛頓向一個崛起的中國作出讓步,美國仍將繼續擁有顯著的海上優勢,美國在東亞的盟友將繼續與美國開展合作。美國不能把中國的每一條倡議都視為必須加以阻止的挑戰。妥協並非時時皆有可能,但華盛頓應樂於向北京顯示克製,與中國相互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