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李冬陽沒想到是她。那晚,她拉著他出了酒吧後,兩人到了茶社,喝了兩杯茶,相顧無言,最後分手時,不僅電話沒有留,連她叫什麼李冬陽也不知道。
今晚又見麵了,人生何處不相逢。她短發,明眸皓齒,很美,白熾燈下,笑靨生花,左肩頭那朵玫瑰刺青嬌豔欲滴。李冬陽感覺她很眼熟,在回憶裏,他曾經見過她,就好像幾天前見過那個救他的女孩一樣,她們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如此一美女居然在壽衣店裏工作?李冬陽想不明白為什麼,他說我叫李冬陽。她也很有禮貌地說她叫陳玉竹,彼此通了姓名,算是認識了。
陳玉竹問:“你為什麼要用紙錢換東西呢?”
李冬陽總不能把真實目的告訴她吧!他心裏有些許內疚,或許他們能成為好朋友,或許還能更進一層。可是,他們之間存在著芥蒂,那是來自李冬陽的內心,他於心不忍。李冬陽機智地反問:“你為什麼非要換我的紙錢呢?”
陳玉竹巧笑嫣然,她說店到期了,要出兌,還有些東西沒人要。見他在網上發出的信息,感覺很有意思,也就聯係他了。
李冬陽更加覺得自己不是人,他吞吞吐吐地說:“我,我……可不可以不換了?”
陳玉竹說:“既然來了,就換吧!順便我們也交個朋友。喏,我要用那個紙人換……還是女的。”
女紙人有一米五,穿金戴銀,蒼白的臉,還有腮紅。
李冬陽看了眼紙人,背脊發寒,心裏的負罪感更大。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幹咽口唾液,臉色沉鬱。陳玉竹見他猶豫,嗔怒地說:“不換就算了!”
李冬陽急忙說:“換換……”
陳玉竹開心地一笑:“時候不早了,我要打烊了,你先回吧!”
李冬陽還要解釋什麼,人家已經下了逐客令,他抱著紙人離開了店鋪,心裏別提多別扭。
午夜時分,大街上燈火闌珊。
壽衣店裏走出一名男子,抱著女紙人,在招手打車。
哪個司機敢停車?
皇天不負苦心人,紙人還是被李冬陽弄到了家。
李冬陽不敢把它扔了,他害怕今晚上扔到馬路邊,次日會出現在他床邊,這紙人可比那遝冥幣恐怖得多。李冬陽這不足二十平方米的狹小出租屋,真沒地方放它。無論放在哪個地方,一抬眼都能看見。李冬陽打個遊戲,心裏也不踏實,總感覺那紙人在看他,目光森寒,盯得他心裏發毛。
漸漸來了困意,李冬陽和衣而睡,他把所有的燈都打開,還枕頭底下藏了把菜刀。昨天晚上他燉魚,菜刀沾過血,有血性的刀應該能辟邪吧!李冬陽盡力去想陳玉竹那黃鶯之聲和那美妙的身段。忽然,李冬陽一寒,他居然忘記她長得是什麼模樣。似乎,他並沒有看清她的臉。
李冬陽渾身一抖。
這時,燈滅了!
天地良心,什麼破燈,關鍵時刻壞了!李冬陽感到暗中有雙眼睛在盯著他,那森寒的目光在他身上遊走,每到一處肌膚都冰冷透骨。嘎吱一聲,床板在響,但在他聽來是那個紙人在動。李冬陽腦際裏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它,不會活了吧?
啪的一聲,燈亮了!
紙人還在原地,一動不動。
聽說鬼怕惡人,李冬陽拿著刀,比劃兩下,裝得很邪惡,厲聲道:“你要再敢盯著我看,我就砍死你,信不信?”說完他後悔了,有些話說出去是不能收回的。
紙人本來不是活的,砍死還有什麼用?
李冬陽想到了一個辦法,他下了床,把那個紙人轉過來,背對著他,這樣他就不會覺得害怕。黑暗中也不會有一雙眼睛盯著他,那種別扭的感覺漸消。
李冬陽上了床,突然,燈又滅了。接著一閃一閃,白光一跳一跳的,白得瘮人。李冬陽停住了,停住了去關燈的動作,甚至停住了呼吸。在閃光之中,他看到剛才明明被轉過去的紙人,居然轉了過來,那雙森寒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窗外,冷風嗚咽。
屋裏,森寒徹骨。
窗外,冷風一直嗚咽。
屋裏,森寒依舊徹骨。
“媽呀!”李冬陽悶叫一聲,鑽進了被窩,攥緊手中的刀。刀在人在,刀折人亡,大不了拚了。
他能拚得過人家嗎?
還是未知。
床板嘎嘎作響,李冬陽的想象力也在不該發揮的時候發揮了。床板的聲音在李冬陽聽來,仿佛女紙人邁開步子,走了過來,帶著冰冷的寒氣。走到他的床邊,目光裏有一絲小得意,得意地看著被窩裏抖如篩糠的李冬陽,咧開鮮紅的嘴,陰惻惻地笑。然後,一把掀開被子,一張慘白地臉湊過來,冷笑著對他說:“大哥,做保健不?”李冬陽該如何回答?或者任憑她蹂躪,在他背上“哢哢”按摩。先是按斷了他的腰椎,令他不能反抗,接著按斷他的胸椎、最後是頸椎……李冬陽也那麼慘烈地掛了!待朋友們發現他,他們回去報案,最後無法破獲,警方的結論是離奇死亡。李冬陽既沒有為國捐軀做烈士,也沒泡網做鬥士,更沒去酒吧喝酒做聖鬥士,他死得實在太冤枉了!
猛然間,李冬陽掀開被子,揮刀亂砍。
黑暗中,什麼都沒有。
那個接觸不良的破燈也不跳了。
李冬陽關燈,又打開,亮了。
紙人還靜悄悄地背對著他,沒動。
常言道頭上三尺有神靈。
李冬陽看到的是燈!還是破燈。
李冬陽被折磨得體無完膚,東方既白,晨光熹微,李冬陽來了睡意,他太累了!他倒在床上就睡著了,睡得不踏實。如果你的屋子裏有一個紙人給你當保鏢,你也一樣會睡得不踏實。
李冬陽做了一連串的噩夢,夢裏他死過好幾次,每次死狀都是極為慘烈。半夢半醒之際,李冬陽聽到了自己的鼾聲,還聽到自己說夢話,嘟嘟囔囔的,又聽見了呼嚕聲,又是夢話聲……
誰能一邊說夢話一邊打呼嚕?
李冬陽頭皮一下子炸了!
那夢話說的是:“你猜我是誰?”
李冬陽突然坐了起來,冷汗淋漓……
此時,天已大亮,紅日滿窗!
三
李冬陽不敢在家待了,東湊一夜,西混一晚。那個女紙人完全打亂了他的生活節奏。紙人不能放在家裏了,趕緊換出去。
易物網上,一連幾日,無人問津。
李冬陽硬著頭皮把西門吹燈叫來。
西門吹燈一進屋,看到那個紙人,嚇了一跳,說:“你家裏為什麼會有個紙人?”
李冬陽編了個瞎話,他沒敢跟西門吹燈說那晚去吃飯的路上遇了鬼。說出來他也不信,何必多廢話口舌。他隻說自己閑著沒事用一遝紙錢,在易物網上換了這個紙人。
西門吹燈說:“你真有才!”
“現在如何才能把它換出去?”
“換出去?”西門吹燈詫異地問,“你病得不輕啊,用不用去醫院?童心大起,到這裏也該結束了,還換什麼,一把火燒了!”
那種灼燒的痛楚李冬陽不堪忍受。上次那個煙頭燙出了煙花,假如當真把紙人燒了,他還不得麵目全非,一想到這裏,他就渾身發冷。
李冬陽忙說:“不行不行,多多……多不吉利啊!既然換來了,就換出去嘛!我掛了兩天,無人問津。”
西門吹燈看著紙人,說:“有人問津才怪了!”
冥思苦想,西門吹燈想到了主意,事後證明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