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第三種可能。
他們已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
李若文歎口氣,仿佛更加老了,他緩緩往前走:“再見。”
阿水看著師父遠去的背影,忽然動情,跪倒在地,叫道:“師父······保重!”
再也回不到過去。
李若文遠去的背影似乎輕微抽動,卻終究沒有停下步子,繞過山堆,已沒有人看見,於是伸袖擦擦眼睛,有淚水,很多年沒有落淚了。山坡後奔出幾人,為首的是冷池。
冷池跪倒:“師父,是不是要殺了阿水?”
李若文搖頭:“走。”
冷池愣住,拳頭已握緊,卻點頭道:“是。”
阿水是自己養大的,教他習武,教他識字,情同父子。如果真到了非殺不可的地步,也該由自己動手。
阿水跪在地上,李若文早已消失了,他的目光卻未收回。殷笑笑與聶桃遠遠站著,隻是靜靜看著他。作為朋友,很多時候隻是需要陪著他,不需要說太多的話。
阿水終於起身:“想不想喝酒?”
殷笑笑苦著臉:“小時候家裏窮,沒錢吃肉,但我卻偷吃鄰居老頭兒的酒染上了酒癮,要是不喝酒,他娘的食不下咽。”
聶桃哈哈大笑:“你是不是對你母親喊,娘啊,沒有酒我不吃飯。哈哈。走,你娘沒錢給你買酒,你桃哥有的是錢。”
三人勾肩搭背,大笑著離去。
辛棄疾有詩: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阿水不是行伍出身,也從未想過上陣殺敵,他沒有那麼遠大的誌向。做一個小人物,挺好。喝醉酒時,他與殷笑笑開始舞劍,起初隻是虛招,幾番折騰,酒意上湧,劍劍殺招。
或許是下個月的武林大會,或許是一年後,或許是幾年,他總得要和李若文生死相搏。不是為了他自己,阿水當然也想自己的一生隻是為了自己而活,但李若文吞並峨眉,手上沾了太多的鮮血,江湖上已經沒有人能打敗他。
阿水當然也不能。
但他願意去嚐試。
知道必死,所以沒人敢向李若文挑戰,但阿水豈非早就死過很多次。再死一次又何妨。殷笑笑擅長飛刀,天下武功卻大多是相通的,他的飛刀絕技天下無雙,所以他的劍法便另辟蹊徑,有著普通劍招所不及的妙處。
二人拆招,已沒了招式,或者說已經脫去了招式的形。這便是劍意,劍意和劍招本就相生相長。由劍招生劍意,由劍意使劍招更妙。這一晚,阿水和殷笑笑的劍法突然更上層樓。
但他們的劍法還未絕頂。
要想打敗李若文,無疑是癡人說夢。
聶桃自外奔進:“別打了,有人來了。”兩劍突止,劍意仍舊縱橫,這一戰,酣暢淋漓。
來者是拉二胡的老人,二胡咿咿呀呀響,阿水是早就聽慣了的。毛二爺走進院子,收起二胡,聲音蒼老卻有力:“阿水學過很多劍法,所以招式便容易亂。武功一道,在精不在多。李若文隻學武當劍法,所以到了巔峰。江湖上還有什麼劍法能在武當劍法之上?”
阿水搖頭:“近百年來,武當人才輩出,武當劍法經過他們琢磨,幾乎無懈可擊。”
毛二爺並不否認:“李若文本就天份極高,他使劍不同常人,常人拘泥於劍招,他卻隻顧劍意,劍意到了,劍招便油然而生。這才是真正的無招勝有招。無招勝有招是武當太極劍的奧秘,我們哪裏能懂,但這個道理卻是可以琢磨的。你學的劍法太雜,難道就不能把劍法忘了,重新習劍?”
阿水皺眉:“忘了?”
毛二爺開始轉身,右手微提,二胡即將拉響:“這是煙雨樓樓主讓我轉告給你的,希望你能好生練習。忘記招式,才能學到招式。”
毛二爺走出大門,消失在夜色中。
阿水喃喃道:“忘記招式,才能學到招式。這句話好熟。”聶桃皺眉道:“招式忘了還怎麼打架,再說了,記在腦海裏的招式怎麼能忘?這老頭兒八成是瘋了。”
阿水忽然大笑:“不,他沒瘋。瘋的是我。我本該早就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