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回 誓死(1 / 3)

殷笑笑拍拍他肩膀,他能夠理解阿水的心思,但他不打算說幾句安慰之言,很多事本就不必別人的安慰,如果自己能想通,即便沒有安慰也可以自我告慰。若當真是個過不去的坎,即便有人安慰也無法輕易邁過。

生活不易,江湖路更不易。

這些路,注定隻能是阿水一個人走。

丐幫人不敢再做什麼,他們隻能目送阿水離開,臉上是驚訝、恐懼、敬佩。但隨著阿水走遠,他們的驚懼更甚。

阿水停下步子,他們的前方站著一人,身著灰色長衫,麵目清瘦,兩鬢已斑白。他腰間懸著一柄文劍,長兩尺,寬一寸,劍柄劍穗隨風搖曳,長衫下擺亦輕晃。

一如當年。

阿水心中不願,嘴裏卻不由自主喊道:“師父······您老人家好。”

李若文緩緩點頭,一雙星目之角多了幾絲皺紋,他看向殷笑笑,微笑道:“素聞殷公子之名,小徒行走江湖,多謝你照料。”殷笑笑抱拳:“朋友相互照顧,何來謝字。倒是李大俠調教出了個好徒弟,他照料我多,哈哈,我又何曾照顧過他?”

李若文毫不客氣,微笑道:“我這個徒弟向來是我引以為傲的。”

阿水嘴角抽動,卻沒說出一個字來,緩緩低下了頭。

李若文清亮的聲音響起:“我想和阿水單獨說幾句話,不知道方不方便。”

殷笑笑哈哈大笑:“你的徒弟,你說了算。”

殷笑笑和聶桃站在一棵樹下,看著阿水和李若文走遠。李若文在前,阿水在後。不像是師徒般親近,二人之間就像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殷笑笑自然明白,聶桃卻不知,問道:“阿水真的是李若文的徒弟?”

殷笑笑點頭:“如假包換。”

聶桃搖頭:“不像。”殷笑笑看著阿水的背影,眼神中現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愁,緩緩歎氣:“我卻覺得他們很像。”

李若文的背似乎有些駝,兩鬢也已斑白。

他雖不是修道之士,但常年生活在武當山上,自然不應該衰老得如此之快。想必是心中有事,俗事纏身,煩惱在心,自然就會老得快。人就像寶劍,若時常使用,很容易就壞掉,若常年不用,卻又因生鏽而毫無作用。

阿水輕輕歎口氣:“你老了。”

李若文停下步子,沒有轉身:“今年五十了。的確是老了。”

阿水點頭:“是,我也三十了。”

李若文望著遠方的天空,夕陽西下,殘陽露出最後的一抹金黃色。他自己豈非也如這夕陽?他不必歎氣,阿水輕聲道:“師父近來可好?”

這看似是一句廢話。李若文吞並峨眉,武當峨眉聯合,已淩駕於少林之上,他如今已是江湖第一人。但這卻不是廢話,隻有阿水懂得,李若文要的不是武林盟主,他本來也應該笑傲江湖,攜妻闖蕩一生,到頭來卻卷入門派鬥爭不可自拔。

換句話說,是李若文自己引起了鬥爭。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沒人會替他感到惋惜,除了阿水。師父不仁,徒弟不能不孝。李若文辛苦半輩子,換來了今日的無上權力,世上不知皇帝,隻知武當掌門李若文。

但阿水知道,他要的不是這些。

他忽然覺得李若文很可憐,雖然這人殺人如麻,本不需要他可憐。

李若文緩緩道:“這江湖將是你的。”

阿水搖頭,目中現痛楚之色:“不,這江湖是江湖人的。我隻想做完我該做的事,找個地方住下。”他露出笑意:“最好是在一座矮山之下,山上有竹,我可以挖竹筍,最好還有桃樹,摘來釀酒。院子不大,卻應該栽幾株梅樹,在梅樹下喝桃子酒,豈不是樂事?還有我的女兒劍心,我會教她識字,唉,可惜我也識字不多。”

李若文終於回頭,露出笑顏,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師徒倆無所顧忌,談天說地。他笑:“還有煙雨姑娘,她是個好姑娘。你識字不多,她可以教教劍心,最好不要讓她學武,女孩子,舞刀弄棒總是不好。對了,你們還可以再生個孩子,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這是阿水想過的生活,也是二十年前的李若文想過的生活。

二十年,好遙遠。二十年,卻仿佛一眨眼。

李若文小心翼翼地詢問:“如果你真有了這樣一個家,會不會邀請我去坐坐?”

阿水沉默。如果什麼都沒有發生,他當然會邀請自己的師父,畢竟李若文對他有再造之恩。而現在,已經是不可能了。他如果有了自己的家,李若文便是死在了他的劍下,他如果沒有這個家,那便是他死在李若文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