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是一種生活態度
封麵人物
作者:方方 李曉文 張笑笑
“現在總有人對醫療問題不滿意,認為還不如赤腳醫生的年代。事實上,在那個時代缺醫短藥嚴重,更多時候是聽天由命。”在不算寬敞的辦公室裏,東直門醫院院長王耀獻用這個開場白開始了這次采訪。
這位“60後”院長,持一口帶著一絲鄉音的普通話,言語中流露出對現代醫療的自信。在一個以創新為科技主旋律的時代裏,他認為科研並非一種形而上的“聖物”,它無處不在,存在於興趣裏、臨床上、管理中……他要追求的就是這種“真科研”。
濟世救人,是他的科研信仰
1966年2月,王耀獻出生於河南登封的一個偏僻山村。“我家所在的村子前麵是一條河,後麵就是鳳凰山,山上有一座盧醫廟,供奉著神醫扁鵲。”在他的記憶中,家鄉山川秀美,可就是怕害病,少年夥伴有因病夭折的,左鄰右舍有因病家敗絕戶的。王耀獻的父親40歲上就因為肝硬化過世,彼時,王耀獻隻有三周歲。他的五位叔伯中,大伯被抓了壯丁不知所蹤,其餘幾位,隻有四叔活過了古稀之年,卻也是一生疾病纏身。
“我小時候有一次高燒說胡話,母親以為是鬼神附體,還認真驅鬼。其實在醫學上不過是高燒囈語。”王耀獻說,那時候鄉鄰們沒有醫學意識,雖然隻交5分錢掛號費,藥物免費,但僅有的也不過是一些四環素、金黴素、安乃近等。“擱現在,都是被淘汰的藥。”
時隔幾十年,談起當初,王耀獻依然耿耿於懷。“人這一輩子,出身會給心靈打下烙印。出身決定了你會為什麼人說話,為什麼人服務。”
1982年,王耀獻16歲。那年夏天,他鄭重其事地將高考誌願表的五個誌願都填上了醫學專業,後來被錄取到河南中醫學院學中醫。入學半年,再回鄉的時候,就有鄉鄰來找他看病。
“剛開始學就敢開方子嗎?”筆者忍不住問。
“有什麼不敢的。”王耀獻直截了當地回答。在他的幼年,醫生是最受人尊敬的職業,誰家有病人,請醫生之後,都會拿出家裏最好的東西來招待,雖然那個時代的“最好”不過是打個荷包蛋或者雞蛋茶之類的。“病人和醫生互相信任,從不會有什麼糾紛。”這種環境也給他提了膽氣。
為了給鄉親們更好地治病,他從集市上買來驗方集,按照上麵的土方驗方一個個試驗,去看其中的效果。在學校學會針灸之後,他先往自己身上練習紮針,熟練之後回去就實踐。誰有個頭疼腦熱,讓他看到了,還會主動給人家想辦法。有一次,一個孕婦出現癔病樣表現,家人以為“中邪”了。王耀獻卻知道是妊高症子癇發作,耽誤了恐怕會一屍兩命。為了讓病人和家屬安心,他親自陪著他們用手推車把孕婦送到衛生院,最終保住了大人的性命。
一來二去,還在讀書的王耀獻竟然在四鄉八村打出了名氣。“有時候,我也會記不住方子,就會假裝有事回屋裏趕緊查書,出來再給人家繼續寫。”說到當初的“糗事”,王耀獻有些失笑。但不論如何,家鄉缺醫少藥的狀況讓他比城市出身的同學早了好幾年的實戰經驗。當同學們一起被安排到醫院實習時,有了之前的鋪墊,王耀獻不僅在同學中,就算在原本醫院的醫生裏,也是拔尖的。
1987年,王耀獻本科畢業。當時,醫學臨床專業的研究生不允許應屆生考,必須需要兩年臨床工作經曆。可是,一位老師看中了勤奮樸實的王耀獻,硬是想辦法特批他報考臨床專業研究生。
“我的導師是西醫出身,當時正在研發兩種中成藥——小兒熱速清和小兒瀉速停。跟著她,我在碩士期間就在參與國家‘七五’攻關課題。我基本的科研素養和診斷思維,就是從她這裏開始培養的。”至今,王耀獻都對導師滿懷感激。幾年下來,王耀獻已經不是當初單純靠自己摸索經驗的青年了,有了係統的方法論之後,他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拿到碩士學位後,他留在河南中醫學院附屬醫院工作,先習兒科,後改腎科。但有一點,他從未忘記過——搞科研必須要從臨床中來。“不然科研是為誰服務的呢?”
濟世救人,這才是他最根本的信仰。
精益求精,是他的科研動力
在河南中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工作時,王耀獻是出了名的“工作狂”。早上六點,他已經起床;七點,準時到醫院;直到晚上十點,才到家。
“哪裏有興趣,哪裏就有收獲。真正的科研不是為了晉升或者出名,它來自於興趣。生活的訣竅就是科研,技術精益求精就是科研。”
王耀獻一直踐行著自己的原則。一般觀點認為麻黃會升血壓,遇到腎炎病人時,由於會出現浮腫、高血壓的症狀,醫生們不敢用麻黃這味藥。王耀獻不認同這種絕對化的觀點,他認為麻黃同時還有解表利尿的發散作用,用好了也是一味良藥。他大膽用麻黃給腎炎病人配方,不斷調試用量,並測量血壓情況,最終證明了自己的觀點。
一個孩子因為發燒、拉肚子被送進醫院,王耀獻親自去藥房抓了劑瀉藥。旁人自然要質疑,這不是開玩笑嗎!“中醫講究通因通用,那個孩子雖然在拉肚子,病因卻是出於積滯,自然要瀉下來才會好。”果然,他這一出手,孩子隻用了兩個小時就出院了。
有位透析病人回血的時候出現了血塊,夜班護士卡住血塊沒讓溜進去,卻不敢保證是不是有漏網之魚。聽了護士的描述,王耀獻認為十有八九是有血塊進入人體。他想到了尿激酶,這是溶栓的利器,可是到底要怎麼用,用多大劑量,此前醫院並沒有經驗。王耀獻查閱過資料後,拍板先推10萬單位尿激酶進去。20分鍾後,病人的肺栓塞症狀出來了,胸痛、窒息、瀕死感,他又繼續加大尿激酶用量,超過了400萬單位。兩個小時後,病人終於化險為夷。“膽子忒大。”同事們給他這樣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