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刻,光頭僧服的無色匆匆從府中迎出,他已得趙洵在書信中囑咐過,故此隻以“公子”之名相稱,把趙洵和方證等人恭恭敬敬地接進了趙王府,見麵自有一番親熱。
謝懷遠本來已經還俗,後來被趙洵派到趙王府裏做臥底,由於中都崇佛之氣甚濃,故此無色不改舊裝,方便行事而已。隻是他身為出家僧人卻不禁五葷三厭,酒色財氣一起上,還結交了一幫道上的朋友,正經一個花和尚是也。
待到晚間,趙王完顏洪烈從外辦事歸來,無色便向他正式引薦了鞏昌府汪氏宗族的駐京代表,汪家第十七房幼子汪天賜,也就是趙洵了。
三年前完顏洪烈已經從完顏綱口中得知了那一段往事,一經無色提醒,立即想了起來。完顏洪烈素有愛才之名,一見趙洵人物倜儻便先有三分歡喜,後來又從他口中得知,此次赴京乃是為打理家族在北方的生意而來。完顏洪烈初時還似信非信的,汪氏宗族在北地的產業是何等規模,豈能交給這麼個黃口孺子?於是在言談中不住套問。
此時趙洵已在南宋監管國政幾達三年,前世又是經濟專業出身,任他完顏洪烈如何精明,又有何事能問得住了?他有來言便有去語,從原料貿易到加工產業,從耕種莊稼到經營作坊,從南北貨物差異到天氣冷暖物候,五行八作,人情世故,政經軍事,趙洵都是隨口道來,任意組合,揮灑之下處處皆是生意經,當即讓完顏洪烈驚為天下奇才!
何消說得,這個奸王立刻就動了心思,想招致趙洵於囊中,破錐於大事之後。什麼大事?完顏洪烈有些吞吞吐吐,不能剛見麵就勸人家隨他造反啊。於是道,非是本王信不過先生,隻是此時還不便明言,先生便在我府中安心住下,未經我允可,切不可隨意出府走動,尤其是不能去老三、老八他們家門前晃蕩,免得被他們看到眼裏拔不出來!
趙洵麵露不悅之色,道:“敢問趙王這是要軟禁我麼?我隻是上門訪友,這又觸犯了趙王的哪一條罪過?”
完顏洪烈忙道:“不敢不敢,小王豈敢軟禁先生?先生不知,如今皇上新薨,而新皇永濟那個小兒不得人心,搞得中都亂得很,大街上搶人是常有的事,像先生這般大才,正是被搶來搶去的對象,還不如在我府中安生一些。為表我之誠意,我這就命小犬出來向先生行拜師之禮!”
趙洵半推半就一番,無色也在旁邊煽風點火,最後假裝勉為其難地同意了完顏洪烈的請求,答應在趙王府中住下。說到楊康拜師一事,完顏洪烈還真是不含糊,不顧夜已深沉,命人把小王爺喚來,這就要搞個拜師典禮。
趙洵一看完顏洪烈要動真格的,這個台階還是要讓他下的,急忙攔住了他,說自己年歲與小王爺相若,拜師實不敢當,平輩論交即可,彼此便算是個諍友好了,互幫互學才進步嘛。
楊康深更半夜被他爹叫來,稀裏糊塗地就要讓他認個師父,心中甚不樂意,看著趙洵的眼神當中就帶上了三分挑釁之意。趙洵也是從這個年齡過來的,如何不明白他的反叛心理?當下故作未見,把自己胸中的經世濟用之學挑揀一番,在他父子二人麵前又賣弄了一回。
深夜各自歇息之後,楊康便跟他爹攤牌了。
楊康是個明理之人,心中雖不情願,腦筋卻很清醒,他向完顏洪烈指出,汪天賜其人誇誇其談,言過其實,恐不可大用。此人學問固然是好的,怕隻怕與戰國時期的趙括差不多,隻是紙上談兵之流,而且他年紀尚小,縱有滿腹經綸,又經過多少曆練?見過什麼陣仗?父王留下他倒也使得,隻是玉不磨不成器,還須多加雕琢,切不可為他大言所欺,輕易托付他獨當方麵。
完顏洪烈被楊康這幾句一勸,剛開始的滿腔興奮也漸漸消退下來,覺得兒子言之有理,自己是有些操之過急了。轉念間,完顏洪烈忽地靈機一動,他連日來采買物品,正是要遠赴蒙古去會見草原上諸部之長王罕等人,於是與楊康商議,不如就帶了汪天賜同走一遭,再於沿路詳加考察便了。
第二天,完顏洪烈請趙洵相見,說起此事。
趙洵心中高興,臉上卻不動聲色,想了半天才勉強道:“既是如此,我就陪同王爺走一趟吧,順便看看窮得穿不起褲子的蒙古人是否也有些可賣之物。唉,現今羊毛在中原一帶可是滯銷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