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再遇一聽,登時便肅然起敬,沒想到此人看似不起眼,卻一句話就道破了自己新陣法的根基所在。
隻聽那人續道:“五人之夥固然堅實,但難免失之於笨拙,接陣之時應變不靈。據小人的一點愚見,成州刀之威力遠不止此,三人得之足矣!三三為陣,一人接敵,二人輔翼,就像是戲文裏唱的,文班武將、君臣相輔,以此征討天下,還有打不勝的麼?更有一說,就小人所見,大人的陣法似乎隻適於兩軍平原對壘,然則遇上攻城之戰該當如何?遇上金賊的騎兵又當如何?我觀大人不曾把成州弓箭列在陣中,怕是還有一些不足之處。”
這番話還未說完,畢再遇已是驚得目瞪口呆!雖然這其中有些道理他也曾經想過,但是一來限於此行使命的緊迫特殊,二來限於兵種的缺乏,卻無法像這人一般,能夠一清二楚地說個明白。
畢再遇一待那人講完,當即離座下地,走過去握住那人手道:“再遇受教了!卻不知先生高姓?咳!再遇實在惶恐,方才竟然沒有記住先生的尊姓大名,怠慢之至,請先生千萬莫怪!”
那人急忙站起,連聲說道:“當不得大人如此,直教小人折壽了!”
畢再遇誠懇地道:“先生切莫如此說!以先生這般大才,再遇實是可聞而不可求!不知先生可有意屈就?就請先生在我軍中做個幕僚參事如何?”
那人道:“……這,這如何使得?小人隻是個鐵匠而已……”
畢再遇道:“鐵匠又如何!昔日管仲不也是起於牙商之流?以先生之能,做一個參事實在是委屈了!”
那人苦笑道:“大人……您怕是有點誤會,小人十幾天前還在成州的鋪子裏掄大錘,如何一到大人軍中就能做參事了?何況這些道理,成州軍中一個剛入伍三個月的新兵也懂得比小人多,小人不過是在成州的忠順軍中見他們操演得多了,這才能和大人胡謅一氣。”
啊?畢再遇不知不覺張大了嘴,實在有些難以置信,無意識地說了一句:“你們成州的鐵匠也知道這些道理?”又問道:“從成州派來郭大人軍中的還有些什麼人?”
那人道:“我們一行來了兩個人,另一個是拉風箱的,隨軍去虹縣查看另外二百把軍刀等物。郭大人自留的三百把還沒人查看,實在是抽不出人手……”
畢再遇一下子氣沮神喪,簡直比打了一場大敗仗還要失落,心中翻來覆去隻是念叨著兩個字:“成州!嘿,成州!”
忽然想起一事,急忙問道:“成州忠順軍為何要用三三之法?”見那鐵匠不解其意,又解釋道:“軍刀出自成州,為何忠順軍不是人手一刀,卻要用三三之法?”
鐵匠笑道:“那軍刀鑄造甚是艱難,至今出產不多,如何能夠人手一刀?況且新鑄刀都送來北伐軍中使用了。我們都統大人為了求得軍刀的最大效力,這三三之法少說也經過了兩年的試演!”
畢再遇聞言之下徹底折服,恭恭敬敬地請那鐵匠再去軍中詳查,並吩咐手下提供一切必要的協助。
經此一事,畢再遇把剛收複漣水時的那一點得意之情也打消了下去,於小心之外再加上了三分小心,打迭起全副精神,率軍向海州進發!
在此時畢再遇的眼裏,楊安兒、李全等人也不是什麼草寇了,而是需要他全力去爭取和團結的對象。其實就是他自己又能算得了什麼?成州鐵匠的先例就明明白白地擺放在眼前,如何敢再小覷天下之士!
沿路清剿金軍敗兵,畢再遇並不多所逗留,略為安撫地方便兼程北上。不數日間,前鋒人馬已至海州近郊,開始探訪聯絡楊安兒等人。沒費多少功夫,宋兵偵知了這些義軍的下落,大驚之下急忙報給畢再遇。
原來此前早在二月間,楊、李等人得到了韓師王的通報,均是摩拳擦掌欲在山東大幹一場,結果義軍散漫的天性導致眾人過早地把自己暴露在金軍麵前,一連串盲動引起了金廷的注意。四月初,金朝大將仆散安貞率領“花帽軍”來到山東,與行省完顏霆會師征討楊安兒。正好此時李全與楊安兒會麵之後,又率軍回到了青州,而楊四娘另有它事不在軍中,最後隻有楊安兒一人統軍與金人對敵,部下畢竟都是烏合之眾,不及紀律之師,連戰連敗之下,於四月中下旬之交便泛舟入海,跑到沿海一些大大小小的島嶼上,遠遠地躲開了。其時山東與臨安之間中斷了聯係,韓師王竟是不知道這個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