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子奉命站在滴水簷之下,雖說已時值初夏,夜風襲來,還是覺得冷,他隻得裹緊了衣衫,望著牆角邊幾株被風打落了的梔子花瓣發起呆來。
屋內鋪著柔軟而濃密的地毯,他的鞋子踩在上麵悄然無聲。驚夢正坐在外室打盹,見到他來臉上一驚,作勢便要行禮,他隻揮揮手示意她出去。
轉過紫檀琉璃鑲邊屏風,才見到躺在床上熟睡的女子。自從孫輕漸來了之後,他是極少來未央宮,上一次來看她已經是十餘天之前了。她的氣色倒是回轉了些,唇上也有了些許血色,隻是仍舊是瘦,蓋在衾被下的身形,不盈一握。
他不覺得皺起眉,順勢就在床邊坐下來。
她此時正熟睡著,一張臉瘦的竟隻有巴掌大小,濃密的睫毛如蝶翼蓋住了眼睛,燭光的照射下,在頰上投下一縷青影,櫻唇微微翹著,麵容安寧平和如嬰孩一般。
他的心裏突發起陌生的悸動,像是春日裏的小苗急著要破土而出。這樣場景,似曾相識,他伸手欲去撫她的臉,卻驀地停在了半空中,腦子裏突然出現一雙清澈明淨的眸子,眼角帶笑得叫他“小哥哥,小哥哥”。他似是被嚇了一跳,倏地站起身,腰間係著的玲瓏玉墜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緊促得朝蘇昔憐望去。
她卻已經醒來,正睜著眼睛直愣愣得盯著他看。
屋內一片沉寂。靜的仿佛能聽到空氣流動的聲音。
他站在她的床前,依舊是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目光銳利,像是要看出什麼來一樣。
過了許久,他終於打破沉默:“你這是什麼意思?”
蘇昔憐隻是看著他,眼神清淺,像是在打量一個陌生人,卻並不說話。
他忽的惱起來,硬壓住心頭的怒火,冷笑道:“你就這麼想死?”
蘇昔憐的嘴角稍微動了一下,他以為她要說話,卻不料她隻是無聲地笑著。然後竟疲憊地閉上眼睛,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蘇昔憐並未睡去,她久久不曾聽到他的聲音,以為他已經走了。便又回過頭去,卻看到他正背對著她,負手站在燭台前。
燭光幽弱,幸好驚夢已經關了門窗,可是燭焰仍舊不停搖曳,他修長的身影就蓋在她的身上,晃個不停,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隻清晰地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
窗外的雨似乎下的更密了,雨滴敲打在朱窗上,發出“蓽撥蓽撥”的聲音。更有風吹動著窗外的樹枝張牙舞爪地胡亂晃動。
蘇昔憐雖然已經醒來,但因為長久不曾飲食,身子虛弱無力,渾渾噩噩又欲睡去。就在她快要入睡的時候,聽到燭台那頭傳來楚墨言沉悶如雷的聲音,帶著不容抗拒的霸氣:“你最好給朕好好養病,朕知道你什麼都不在乎。但是朕也要提醒你,如果你死了,朕會讓一大批人替你陪葬!”
他轉過身,有燭光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他玉立在逆光處,蘇昔憐極盡力氣睜大了眼睛,卻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的眼裏閃過幾點光亮,就像夜空中熠熠生輝的星光。
他一步一步走近她,很慢很慢,又似乎很艱難。她恍惚看見他在笑,笑容冷如冰霜。
閉眼之前,她的最後一眼,隻落在他的薄唇上,一動一合。他麵目凝重,緩緩吐出一句話:“孫輕漸若是救不回你,他就得死!”
一語未盡,她閉上眼睛,終於又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