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著被角的手鬆鬆緊緊,最後頹然垂在了身側。或許是死而複生的緣故,清未並不覺得困倦,隻是看著司無正眼下的烏青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說起來他還活著的時候,司無正還沒考取功名,成日在家裏不是溫書就是習字,與旁人都無甚交集,清未一直以為司無正是性子平和的人,如今看來卻不然,這人明明乖張得很,當了大理寺少卿還這麼桀驁,也不知道在官場上得罪了多少人,他是越想越頭疼。
可司無正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會招惹來非議,清未想起白日裏看見的情形,無奈地歎了口氣。
正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他在床邊愁眉苦臉地思索了大半晚,換來的隻是司無正的一句調侃:“嫂嫂可是看著我睡了一夜?”
“你準備怎麼辦?”
“房子勤?”司無正披散著頭發坐起身,賴在清未背上不肯起床,“嫂嫂也覺得他是冤魂?”
“冤魂不散,這還能出錯?”他覺得理所當然,“再說,若真的沒有冤情,他怎麼不去投胎?”
司無正聽得直發笑,用指尖繞住清未的發梢繞了繞:“嫂嫂說得跟去過陰曹地府似的。”
“我這樣死而複生的人,哪裏去不得?”他不以為意,“遲早還是要回去的。”
清未說這話時並不覺得怪異,或許是他死過一回,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緣故,所以對生死鬼怪之說毫無感覺,這也是他看見房子勤的冤魂時反應平平的根本原因。自己的事還處理不好,哪有心情管旁人?
再說這世間可怕的從來都不是鬼怪。
司無正趴在清未背上輕輕咳嗽了幾聲,他聞聲起身去廚房熬粥,順便把剩下的薑湯一並熱了,還輕聲囑咐站在一旁等候的司無正去看郎中。
“我沒生病。”司無正邊說,邊把拳頭擋在嘴前咳嗽,“老毛病而已。”
清未盛粥的手微頓:“何時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嫂嫂以前……”司無正垂下眼簾,“並不像現在這般關心我。”
鐵勺咣當一聲掉在鍋裏,清未麵色不虞,質問司無正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司無正歪了歪頭,接過他手裏的粥,平靜地反問:“我說錯了嗎?”
“嫂嫂如今和我親近並不是因為與我有了肌膚之親的緣故……”司無正輕輕吹了吹粥,“怕是因為在世間已無任何親人的緣故。”
清未聞言猛地怔住。
“除了我……嫂嫂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不把你當妖魔鬼怪的人了吧?”
“我……”他一時語塞,目光躲閃。
司無正說得沒錯,清未心裏就是這麼想的,隻是他自欺欺人地將這種想法藏在了心底,畢竟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被曾經的至親當做怪物,司無正不怕他這個死而複生的嫂嫂,不代表他曾經的夫君不會,亦不代表他的爹娘,更不用說鄉裏鄉親,清未比誰都清楚自己將會麵臨怎樣的境遇。那些沒有讀過詩書的鄉裏人定會將他當做妖邪的鬼怪,欲殺之而後快。
“果然。”司無正自嘲地勾起唇角,坐在桌邊慢條斯理地喝粥,似乎也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和清未深究,隻有一搭沒一搭地撩起眼皮觀察他的神情。
清未自覺內疚,他把司無正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卻還對對方要求頗多,現在想來每次纏綿都是自己主動,而司無正隻是不得不為之,於是愈發愧疚,坐在桌邊不知如何是好。
“能被嫂嫂利用也是我的榮幸。”司無正喝完粥,拿帕子擦了嘴,由衷道,“嫂嫂是不會懂的。”
他哪裏是不懂,隻是不懂裝懂罷了。
好在司無正並不打算讓清未一直內疚下去,用完早膳又提起了酒樓裏的冤魂:“嫂嫂可願與我再去一回?”
“那房子勤難道還有不妥?”
“我有個想法。”司無正曲起手指,蹙眉敲著案幾,“若說他死後仍能停留在陽間是因為有冤情,那麼昨日剛剛伏法的凶手呢?”
“嫂嫂,我們所有的推論都建立在房子勤有冤情的基礎上,可如今凶手伏法他並沒有轉世投胎,那麼那個被我們當做是凶手的人……會不會也在陽間?”
清未聽得沒有來渾身泛起一陣冷意,不由抓住司無正的手腕:“可你們不是說凶手已經承認自己殺了房子勤嗎?”
“他是承認了。”司無正眯起眼睛,“可我總覺得他要報的仇另有隱情,當年房子勤發現裴之元私吞賦稅的事肯定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麼簡單。”
清未聽得困惑起來:“既然有隱情,他為何要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