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倒吊鬼(4)(2 / 2)

司無正聞言忽而笑出聲:“嫂嫂這你就不了解了,有錢能使鬼推磨,若是銀子夠,這世間大部分人都願意背負莫須有的罪名。”司無正說完,猝然站起,麵色鐵青,暗道不好。

“怎麼了?”

“人是吏部抓到的,審完,未經大理寺之手就直接判了斬首。”

“有何不妥?”

“換做旁的案子或許無妨,但房子勤和裴之遠皆是官員,這般處置太快了,就好像是故意不讓大理寺插手一般。”司無正邊說邊往院子外走,他昨日騎回來的馬還拴在門前,“失算失算,也不知凶手的屍身還在不在。”

聽到這裏,清未也大致聽出了事情的始末,抬腿跟著司無正往院外走:“這麼說此案當真有隱情?”言罷不由自主地感慨,“我以為你不在乎案情的真相。”

他這話說得聲音極小,本是自言自語,卻不知為何被司無正聽了個正著。

“嫂嫂當真是不了解我。”司無正停下腳步,頗為無奈,“我雖厭惡官場裏的醃臢事,可查明案情真相是大理寺少卿的本職工作,我怎可放任冤情不管?”

晦暗的天光透過樹枝稀稀落落地撒在司無正的麵上,清未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在與一個初入仕途,尚且有抱負的年輕人說話。司無正或許不喜歡官場的爾虞我詐,但仍舊寄希望於一己之力能扭轉乾坤,雖天真,卻執著。

“是我唐突了。”他溫柔地笑笑,“那你今日準備去哪兒辦案?”

司無正把韁繩從門前的木樁上解下:“自然是從房子勤死時的酒樓,我總覺得他還有些事情並未如實告訴我們。”言罷,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抬頭去瞄清未,“嫂嫂和不和我一道去?”

清未猶豫片刻點了頭,他在家中無所事事,倒不如與司無正同去酒樓,說不準還能搞清楚自身的謎團。

這日烏雲密布,天氣陰沉,稀薄的日光從雲層間灑落,他們牽著馬走在長安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司無正穿著官服,見者無不躲避,清未在心裏歎息,司無正卻目不斜視,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近些年大理寺越來越為前朝所用,刑法愈發苛刻,連坊間都傳聞隻要進了大理寺的門就別想活著走出去。”司無正看出他心中所想,悄聲解釋,“所以也不怪他們害怕。”說完,蹲下身扶住一個差點摔倒的稚童,然而孩子的娘親趕來時卻恐懼地盯著他們,仿佛見了鬼。

司無正不以為意,清未卻不能坐視不管,他走到孩童麵前柔聲道:“可是摔傷了?”

他麵容清秀,眉宇間彌漫著溫潤的書卷氣,任誰看了都不會設防,連稚童都奶聲奶氣地喚“哥哥”。

“下次可得小心些。”清未揉了揉孩子的頭,抬手指著司無正的方向,循循善誘,“是那位哥哥救了你。”

孩童聽話地跑過去,對著抱著胳膊的司無正作揖,道謝以後笑眯眯地和娘親走了。

“嫂嫂這是做什麼?”

“沒什麼。”清未將雙手背在身後,反問,“有何不妥?”

司無正注視他的目光夾雜了絲絲探究,但最後一笑了之,捏著韁繩往行人少的小路上走。房子勤被殺害的酒樓其實離集市甚遠,是極為偏僻的所在,據說當年足足在房梁上掛了三日才被前來打掃的小廝發現,當真是極慘。

清未不認識長安的街道,跟在司無正身後默默前行,身旁喧囂逐漸遠去,原來他們已經拐入了平靜的小巷,兩旁屆是幽靜的院落,偶有不知名的花探出牆角,在清未鼻尖留下一道暗香。

“我打聽到伏法的凶手以前住在這裏。”原來司無正走這條路是有原因的。

“他家裏還有什麼人在?”

“據說家裏還有八十歲的老母。”司無正走得很慢,皺眉打量兩旁的院落,時不時伸手探查牆縫裏的青苔,“房家也是倒黴,房子勤好不容易當上了侍郎就被裴之遠殺害,如今兒子又因報仇沒了姓名,也不知道這位老母親要如何活下去。”

“那裴之遠呢?”清未聞言心裏說不上什麼滋味,“他的家人呢?”

然而司無正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站在遠處蹙眉望著巷口。

清未尋著司無正的目光看去,心裏咯噔一聲,隻見昏暗的巷口彌漫著淡淡的霧氣,一道搖晃的人影一步一步向他們靠近,伴隨著粘稠的水聲,風裏似乎都彌漫著血腥氣。

“他的……”清未有些口幹舌燥,不由自主往司無正身邊靠了靠,食指輕輕勾住了衣袖,“他的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