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公祠一號內有一幢獨立老式花園洋房。它東接明瓦廊,西臨豐富路,南麵秣陵路,北為洪公祠小巷。四麵高牆森嚴,牆內庭院開闊,但沒有林蔭樹木,隻有幾片草地和花坪。
這裏原是張學良的公館。1934年,張學良將它送給戴笠,從此洪公祠成了“軍統”本部辦公地。抗戰結束時,戴笠指示沈醉在洪公祠一號內又修建了一座大樓,設計特別,很有模樣。現在,這裏是國民政府國防部保密局局本部。
保密局局本部設情報處、行動處、電訊處、司法處等七個處,另外還設有督察室、總稽核室等三個室。保密局是1946年7月由“軍統”改組而成的。“軍統”全稱是“國民黨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其實它跟“統計”不甚相關,而是開展一些諸如情報、滲透、暗殺、顛覆之類的工作。之所以稱其為“統計局”,是出於掩飾,這是軍國大事層麵的韜晦之策。抗戰中,“軍統”為民族解放做出過貢獻和犧牲。
現在,這個大院子的一號人物是毛人鳳。但他很多時間並不在這裏。比如今天,他正在重慶。但對馮儒和大部分在這裏上班的人來說,毛人鳳在與不在,他們的神經一樣是繃得緊緊的;對各個處室的頭頭腦腦們來說,毛人鳳一出差,他們就顯得輕鬆一些。
3月15日下午兩點,馮儒象往常一樣走進這座熟悉而神秘的大院。
說它熟悉,是因為自1947年4月保密局從馬台街22號搬進這裏的時候,他就幾乎天天在這座大院裏上班了。
說它神秘,是因為馮儒除了對自己的辦公室相當熟悉、以及對他頂頭上司杜林甫的辦公室比較熟悉外,他對其它各個處室幾無所知——因為製度不允許他隨意進入其它處室。當然,這個院子裏的其他人更不可能到他的辦公室來——除非這個人想到院子東北角的那個“臨時審訊室”呆上一段時間。
現在,馮儒已經走到保密局大門口了。他已經能看見自己的辦公室了——大院西側有一幢南北走向的灰色建築,最裏麵的那間鐵門緊鎖的房子就是他的辦公室。
“站住!請出示證件。”
門口立著兩個荷槍實彈的衛兵,其中一個用威嚴而略帶節製的聲音命令道。
馮儒一愣。這兩個衛兵他都認識。兩年來,每當他值班的時候基本都能在大門口遇見他們筆挺地立在這裏,彼此很熟悉,連左邊那個衛兵眉毛上方有個黑痣他都清楚。隻是不知道他們的名字,這也是製度規定的。其實他也不想知道他們姓甚名誰。
“怎麼了?不認識我了?”馮儒反問道。
左邊的那個士兵依然保持著筆挺的姿勢,隻是口氣稍微緩和了下來:“當然認識。不過局裏有新規定,今天剛剛通知我們的。所有進出人員一律出示證件。不管是不是局裏上班的人,也不管熟悉不熟悉。請你理解。”
“哦。是這樣。發生什麼事了嗎?”馮儒問道。
“非常時期吧。具體情況我們也不知道。我們隻管執行。”右側的那個衛兵說道。
“請出示證件吧。盡管我們知道你是特情處機要科長,少校馮儒。擱在往常,查什麼人的證件也查不到你的頭上。”左邊的衛兵很有水平地催促道。
“算你會說話。”馮儒邊說邊用右手解開左胸前軍銜徽標下的口袋,掏出一個藍色的證件,遞給衛兵。
衛兵打開證件,煞有介事地歪著腦袋看了一下。
證件裏貼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年輕男子身著少校軍裝,帥氣儒雅,神態沉著,嘴角的酒窩裏泛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衛兵把證件合上遞還給馮儒,然後“啪”的一個敬禮:“請進。”
“你很盡職。”馮儒富有智慧地對那個衛兵說道,同時嘴角露出和剛才照片上差不多的一個淺笑。
馮儒走到那座灰色建築的盡頭,掏出鑰匙打開機要科厚重的鐵製大門。
辦公室裏亮著電燈。一個穿著軍服的瘦高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
“你來啦。那我下班了。”瘦高個子說。
“你走吧。”馮儒說。
瘦高個子抓起桌上的鑰匙,往門外走去。
“哎,談嶽。等等。”馮儒叫住他。
“什麼事?”談嶽立住腳,轉過身。
“你怎麼這麼急?把本子給我。”馮儒說。
“哦。我忘了。”談嶽笑了一下,“也怪你,遲到了五分鍾。我這急著要有事。”
“怪我怪我。剛才門口的那兩個家夥纏著我要看證件。哎,談嶽,局裏出什麼事了嗎?”馮儒隨口問道。
“沒聽說什麼事。可能是最近形勢較緊吧。共軍隨時準備渡江。黨國危急。你說能不從嚴一點嗎?”